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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警方7月30日傳出的消息說明，針對劉曉慶的稅案仍在深入調查，不會不了了之。警方否認了劉曉慶在看守所受到可洗淋浴等“特殊”待遇，說她和幾個其他案件的犯罪嫌疑人羈押在同一監室內，接受相同的管理。

　　針對劉曉慶這樣的富人，中國刮起查稅風暴。如果僅僅繳齊個人所得稅，國庫就會有1000億元人民幣進賬，既可以在某種程度上消除社會貧富不均，也可以緩解財政壓力。更有專家預測，劉曉慶稅案將為中國建立現代稅收體制祭旗

　　這是一場注定只有一個輸家的戰爭：輸家劉曉慶——中國一個著名的女人，現在，已經被拘禁在中國最著名的秦城監獄旁邊的北京第一看守所。

　　作為中國的影后，息影多年的劉曉慶再一次成為主角：在一樁稅案中，她涉嫌偷稅1000萬元人民幣。隨著時間的推移和調查的深入，這樁稅案的戲劇性超過了她曾經主演的任何一部電影，因此倍受關注。

　　影后新片：全國稽稅總動員

　　這部紀實電影在7月24日正式開拍：這一天，北京市人民檢察院第二分院批準了對劉曉慶的逮捕。此前的6月20日，北京市公安局刑事拘留了她。

　　事實上，“劉曉慶稅案”早就向世人做好了推廣工作：4月26日，劉曉慶的妹夫、北京曉慶文化藝術公司總經理靖軍，就因為涉嫌偷逃巨額稅款而被警方拘留；6月18日，掌管著公司財務的劉曉慶的妹妹劉曉紅同樣被刑事拘留。

　　媒體的報道也讓這樁稅案充滿懸念：今年5月9日，劉曉慶出現在深圳邊防檢查的關卡，盡管手續齊全，但檢查人員還是告訴她“護照和實際年齡不符”，劉曉慶因此被留下。

　　劉曉慶的對手是國家級的稅務機關。在北京，已經成立了專門的小組，展開對劉曉慶公司偷逃稅款的調查。同時，對劉曉慶偷逃個人所得稅的調查也在進行中。至于劉曉慶涉案的確切金額，現在仍屬于猜測階段。

　　猜測很多,而且有的不著邊際。有人說劉曉慶被關進秦城監獄。這是北京一座著名的監獄，因為經常關押極為重要的犯人而聲名遠播。還有人說，劉曉慶一夜之間頭發都變白了。

　　不少記者到北京北郊的秦城監獄去探聽消息，結果證實：她所在的是與這座監獄一墻之隔的一個看守所。但小道消息仍然紛至沓來。有傳言說，50多歲的劉曉慶在這里向看守提出要求：“能不能讓我染頭發、火局火局油，我這里有一個形象問題。”答案可以想象：她的要求被拒絕。

　　傳聞增加了劉曉慶稅案的輕喜劇成分。但官方管道傳達出的信息表明，這個稅案受到前所未有的重視，遠不是名女人加金錢的肥皂劇。

　　陜西省地稅局副局長張火炎透露，今年5月下旬，國家稅務總局就曾向全國稅務系統下發緊急通知，要求各地對劉曉慶此前在全國各地開展的商業性活動的收入、納稅情況進行協查。

　　這位副局長說，稅務機關在全國范圍內將稽查的目標直接鎖定為演藝圈的個人的只有兩次，前一次是毛阿敏，這次就是劉曉慶。

　　從1976年出演《南海長城》中的甜女開始，劉曉慶進入中國人的視野，直到封后，劉曉慶以川妹子的潑辣，一直受到人們的關注。

　　有著將近30年演藝生涯的劉曉慶，也早早因為納稅問題成為人們的談資。1989年3月8日，青島市稅務局市南分局就向劉曉慶發出過《稅務違章案件處理通知書》。這份文件指出，劉曉慶對收入采用隱瞞不報的方式，偷逃個人收入調節稅18.362萬元。對她的處理是，除了補全全部稅款外，還要處以等額的罰款，總計36萬多元。

　　這次風波因為律師的大量工作而讓劉曉慶輕松避過。1989年10月4日，青島市稅務局市南分局做出新的裁定：劉曉慶偷稅金額降到2907元，罰款一倍；漏稅7040.5元,因沒有申報納稅罰款4000元……

　　雖然最后稅務部門認定劉曉慶偷稅的金額不足3000元,但,劉曉慶有過偷稅行為的事實，已經無法更改，并在今天被重新翻撿出來。

　　總理溫和 當局謹慎

　　劉曉慶現在與秦城監獄中的犯人，而不是自己別墅客廳中巨幅裸女畫像比鄰而居，引來一片喟嘆聲。電影演員唐國強說：“如果她能和我們一起演到現在就好了。”

　　1995年，劉曉慶開始了從商的經歷。“這和她對金錢的熱愛有關系。”成都一位自稱熟悉劉曉慶的資深記者說。劉曉慶的一位朋友坦言：“作為藝術家，更多的是追求藝術，應該抵抗金錢的誘惑。然而從小窮怕了苦怕了的劉曉慶在進入了藝術湛藍的天空后，特別是出了名，就開始過分追求金錢、追求效益。她為此付出了代價。”

　　像演電影一樣，在商業上劉曉慶獲得了成功：從房地產、化妝品到投資拍攝電影，為她在1999年美國《福布斯》大陸富豪排行榜上贏得了第45的位次。她的家資是7000-9000萬美元。

　　然而，劉曉慶北影廠那位朋友的話也應驗了：現在，稅務部門正在罕有地調動人力，清查她在各地經營、演出、進行商業活動的收入情況。

　　對于劉曉慶稅案的詳情報道很少，可以看出當局的謹慎。從傳媒報道看，國務院總理朱钅容基對此案的批示是：依法辦事。

　　中國領導者的這種批示，對于執法機關而言，具有極大的效力。這注定劉曉慶案件不但不會因為人為原因終結，而且還會深入下去。

　　一位被媒體描述為“絕對權威”的知情者透露：國家稅務局查劉曉慶僅僅只是開始，目前已經有7家明星公司上了待查的黑名單。

　　在他眼里，劉曉慶不再是霸道的“西太后”，而更像寓言中可憐的雞——被殺掉，給猴子看：“拿劉曉慶開刀是因為曉慶公司偷逃稅數額巨大，而且劉曉慶是在全國都有較大影響力的大腕。這樣做的目的無非就是展示追查偷逃稅的決心，讓那些仍然在偷逃稅的經營戶和明星公司有所畏懼。”

　　“殺雞駭猴”已經產生了效果：到7月15日，北京的3200戶外企代表處通過自查，補繳個人所得稅超過6000萬元。而各地演藝明星們紛紛納稅的消息，更如同“洗清自己”一樣出現在媒體上。

　　美國人引出納稅黑洞

　　曾有媒體報道朱钅容基對富人不納稅表示不滿。

　　引發他這番感慨的是美國《福布斯》雜志。去年，這本雜志用一慣的手法評選了“中國富豪排行榜”。當有人把這個排行榜和官方的《中國稅務》雜志上刊登的私營企業納稅百強名單對照，結果驚人：納稅前50名的人中，僅有4個富豪。

　　這僅僅是這次大規模稅務整頓的催化劑。每年將近1000億元人民幣的個人所得稅，已經成為中國的第四大稅種。但是，個人所得稅僅占年度稅收總額的6.6%，比例嚴重偏低。專業人士分析，至少有超過1000億元以上的個人所得稅被偷逃。

　　逃稅的富人在這次稅收風暴中處于人人喊打的漩渦中心，理由很簡單：中國各銀行中8萬億的居民存款中，80%的財富為這些不到20%的少數人所有，但這20%的富人所繳納的個人所得稅，不到總量的10%。而納稅最多的，恰恰是并不擁有更多財富的人，比如工薪階層，甚至農民。

　　針對富人的運動？

　　劉曉慶們的行為已經激起了民眾的憤怒。在廣州，揭發偷漏稅成為一種群眾運動。市民們打聽房屋出租者的收入，并報告給稅務機關。

　　人們曾經討論過的“仇富心態”似乎有卷土重來的架勢。官方的新華社長篇通訊矛頭指向很明確：中國力阻富人逃稅“暗流”。新華社說，劉曉慶只不過是“首當其沖”。這讓富有者產生了疑問：下一個是誰？

　　這種擔心已經透過媒體表達出來：北京一家大型私企的老板王先生用“我的心晃悠了一下”來形容他聽到有關加大對高收入者征稅新聞時的感受。

　　這位42歲、屬于“先富起來的”那部分人的王先生說：“我最直接的反應就是：莫非又對民營企業采用‘大棒政策’？”

　　不好的預期馬上在他腦子里產生：“如果僅僅是針對我們這樣一個先富起來的階層強調征稅，那么不僅民營企業的生存環境可能惡化，也不排除民營企業開始想盡各種辦法將資產轉移到境外的可能。這對好不容易成長起來的民營經濟會造成極大的傷害。”

　　這樣的新聞報道的確有一種整肅的味道：廣州鎖定7000多名高收入者，成都重點監控名單超過2000人。這些人中，民營企業主占大部分。新華社說，去年有20萬戶企業無一人按標準繳納個人所得稅。

　　對于中國而言，富人的一個集中代表就是民營企業所有者。稅務部門的調研結果表明，他們常常把個人收入都合到企業稅前列支，從而避免了個人所得稅。

　　更多的民營企業主在辯解：把私人開支列入企業成本，在國有企業也很常見，為什么國有企業就不違法？

　　上海一位經營新材料的私營企業主不反對富有者在法律規范下的繳稅，但他不希望看到一個指令演變成一場運動的場景。

　　有媒體已經發現了民營企業所有者的這種惶恐，善意勸告說：民營企業家不必人人自危。法制，是派發給他們的定心丸。

　　但影后所有的曉慶公司在不到7年時間里偷逃稅款1000萬，恰恰成為事實對法制的反諷。北京大學政府管理學院教授黃恒學說，中國稅制改革的當務之急是健全法制。這位教授認為，目前中國的稅收主要是靠政策在主導，但政策是不確定的、多變的。

　　他說：“當下的中國仍然處于個人資產的積累階段，還需要對富人合法得來的收入加以保護，如果過度強調對富人進行課稅，會傷害到整個社會生產的積極性，降低生產效率。”

　　公平，抑或財政壓力

　　在這場查稅風暴中，中國最具有綠林色彩的兩個詞被頻繁使用：殺富濟貧，和由它演化而來的劫貧濟富。

　　劫貧濟富暴露了中國現行個人所得稅的弊端：除非在起征點、征稅項目、征稅方式以及對地區差別方面做出調整，1994年起推行的個人所得稅，嚴格說來，對富人更為有利。

　　現在，中央高層強調加強對富人的稅收監管，被解讀為“殺富濟貧”。“如果把劉曉慶被捕的背景放大，那么實際上這就是一個信號，就是政府希望加大力度縮小貧富的差距。運用的工具就是稅收。”中央財經大學稅務系副主任劉桓教授說。

　　中國面臨著嚴重的貧富不均的現狀，而且，貧富差距還在拉大。衡量貧富差距的基尼指數，中國已經達到0.47，超過了0.4這條警戒線。陳宗勝的研究表明，基尼系數一旦超過0.43，不平等就將威脅社會穩定

　　為數不多的富人們偷逃的個人所得稅，占被偷逃的1000多億元個人所得稅的絕大部分。如果追繳回來，通過政府的二次分配。“比如充實到社保基金，就可以解決很多窮人的問題。”專家們說。

　　勞動和社會保障部說，2001年，社保基金缺口為400億元。而據博時基金管理公司估算，2001-2006年，總缺口為4552億元。

　　通過對富人征稅來維持社會公正，并不被更多人看作是這次查稅行動的唯一動因。

　　中國稅收的增長速度正在放慢。今年上半年，稅收累計收入8413億元，雖然增長幅度比去年同期增加一成多，但與近年來相比，有放慢趨勢。

　　國家稅務總局官員說，這與關稅下調等政策因素有關，但也與個人所得稅有關。中央稅務部門建議，把高收入者納入稅收調控范圍，“為國家財政收入奠定基礎”。

　　有學者認為，最近有關稅收的一系列行動，一方面顯示政府打擊不法的決心，一方面也可以看出稅收增長速度放慢后，財政收支面臨巨大的壓力。

　　重要的不是查稅

　　劉曉慶雖然被拘捕，但她并不孤單：和她一樣號稱富有的很多富人們也并沒有納稅。在北京，三成外國公司的首席代表在個人所得稅申報上同樣問題重重。

　　專家指出，中國的稅收黑洞并不僅僅體現在個人所得稅上。國家稅務總局的調查發現，跨國企業逃稅額一年高達300億元人民幣。

　　在杭州，251戶中央在杭州企業有116戶出現偷稅漏稅問題，涉及金額近8300萬元。煙草、石油、石化、證券、房地產五大行業在杭的45戶中央企業，戶戶存在偷漏稅現象。

　　修補制度缺陷成為專家們津津樂道的話題。劉桓說：“中國個人所得稅的制度缺陷體現在稅收制度上和征收管理上。”

　　但，“中國最需要的不是查稅，”北京學者仲大軍說,而是對目前整個稅制進行通盤考量。”每個專家都開出類似或截然不同的藥方。著名國情研究專家、清華大學教授胡鞍鋼認為，建立一個統一公平的強制性的現代稅收系統，比建立一支現代的軍隊、警察、政法機構更為重要。

　　仲大軍預測，改革企業所得稅、統一內外資企業稅率是當務之急，增值稅改革是第二步。然后，新稅種(如遺產稅、社會保障稅等)的改革也將會出臺。

　　如果中國啟動新一輪稅制改革，這將是繼1950年新稅制建立、1983年企業利改稅和1994年全面統一后的第四次中國稅收制度改革。

　　文章來源：中國《新聞周刊》

　　原標題：稅收風暴

　　作者：周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