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很短。短得就像一句詩。

　　臨近3月26日，百度海子吧、豆瓣海子小組、眾多詩歌論壇都在張羅著紀念一位詩人——海子。20年前的那個3月26日，海子寫完《春天，十個海子》最后一句“你所說的曙光究竟是什么意思”，然后丟下所有疑問，消失在清冷的山海關鐵路上，留給大地的是200萬字的詩作和不再鮮艷的25圈年輪。

　　15歲考入北京大學，19歲就在大學任教，以及他的詩和他本人最后“形而上”般的死亡，都已成為當今詩壇的一個神話。海子離去后，1989年5月14日，駱一禾因為整理海子詩歌勞累過度，突發腦溢血去世，當年的“北大三才子”中只剩下了西川。于是西川拿著海子的全部手稿去了美國留學，并在1997年由上海三聯書店推出了磚頭厚的《海子詩全編》，到這時，世人才讀到完整的海子詩歌，海子詩歌的影響力迅速以爆炸的方式傳遞開來。2001年，海子和食指獲得了“人民文學獎”，同年，海子的明亮短詩《面朝大海，春暖花開》入選高中課本。

　　而在海子的故鄉，那個曾經默默無聞的小村莊查灣，如今已成為一些詩歌愛好者的朝圣之地。二十年里，對于海子的紀念活動一直在舉行，尤其是在北大，已經成為了某種新的傳統和慣例，而海子的詩歌，也成為了文學研究和學者論文書寫的對象。但是，我們對于海子及其詩歌的命運是否真正的認識？有人曾感慨，海子選擇了適時而死，他深知自己作為一個詩歌王子的命運，但他所不知道的是，在他離去后，詩歌卻在技術主義的商業時代，迅速地退潮了，海子的早夭是不幸的，然而也是幸運的，因為他沒有親眼看到詩歌沒有任何悲劇意味的衰亡過程。對此西川曾說，“海子在孤獨和寂寞中度過了一生，死后為眾人如此重視，敬仰甚至崇拜，這在中國當代的文學史是絕無僅有的事。”

　　也許，歷史是由無數巧合而成，也許，這位天才詩人之死與“詩歌的終結”也屬巧合。十九世紀以來，詩人為形而上的原因自殺已成為西方思想界中的一個恒常的主題。無論是特拉克、杰克·倫敦，還是葉賽寧、馬雅可夫斯基，每個詩人個體生命的毀滅都會給西方思想界帶來巨大而長久的震動。“詩是一種精神”，詩人的死亡象征著某種絕對精神和終極價值的死亡。海子去世后的90年代，“垃圾”詩和“下半身”寫作開始浮出水面，文學由崇高的精神追求向世俗的欲望蔓延。詩性、理想和道德在膚淺狂歡中，迅速地化成了一個個奇異的美麗水泡。也正因為如此，海子的詩就像一顆不滅的火種，始終點燃著人們對詩性和精神的美好記憶。

　　當我們對海子的詩歌津津樂道時，并沒有多少人關注他的那篇《詩學：一份提綱》，在那里海子以一個詩人的身份，對歷史上曾經出現的詩人和詩歌類型，從廣義的范圍內進行了總結，他將詩人的定義擴大到小說家，畫家和思想家，將卡夫卡、米開朗琪羅、凡高、維特根斯坦都列入了詩人的行列中。在他看來，最偉大的創造性詩歌，即那種詩歌總集性質的東西“與其稱之為偉大的詩歌，不如稱之為偉大的人類精神——這是人類形象中迄今為止的最高成就。他們作為一些精神的內容甚至高出于他們的藝術成就之上。”正如他在其最后長詩《太陽·彌賽亞》開篇寫道，“謹用此太陽獻給新的紀元！獻給真理！謹用這首長詩獻給那將誕生的新的詩神！獻給新時代的曙光/獻給青春”

　　今天，那句“面朝大海，春暖花開”早已無數次淪為惡俗的房地產廣告語，清純不再。在天涯論壇，網友戲謔地寫下“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喝酒，泡妞，周游世界。從明天起，關心股票和房價，我有一疊鈔票，貼在墻上，扔在廁所。”撥通大學同學鐵軍的電話，那個當年在宿舍水房激情朗誦海子的人，如今在一所大學當講師，“我真的懷疑會有那么多人懷念他，紀念其實是另一種表演。也許自殺把海子和他的詩歌一起帶到了神壇，究竟是詩歌成就了這個詩人，還是死亡神化了他的詩歌，沒有人愿意真的較真兒。”但沒有人會否認，在詩歌褪去高貴色彩的現實，來自民間潮涌般的思念，也許是對那位詩人最好的回敬。

　　○王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