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故宮，星巴克走了，老北京面條來了。商業主義的驚人之處，并不在于它擺出什么樣的銷售姿態，而是它會根據利益的需要，不斷地侵吞和改寫我們的歷史。

　　剛從梧桐飄黃的巴黎回到北京，就聽說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文化消息。世界快餐巨子麥當勞叔叔這次看上了蒙娜麗莎阿姨，要在盧浮宮開設法國的第1142家分店。其實用腳趾想想也能知道，這種舉措勢必會遭到來自法國社會的廣泛批評。

　　據說這家麥當勞其實并不是開在盧浮宮的內部，而是在盧浮宮入口處的卡魯塞勒畫廊。這個地方的大致位置就好像當初星巴克開在故宮神武門外的紀念品銷售部邊。但是此事帶來的震撼效果，卻比貝聿銘設計盧浮宮前的玻璃金字塔要更大。后者只是一種審美的爭議，把現代藝術和古典風格擺在一起，無論好惡都還屬于藝術范疇；而前者卻是消費主義對藝術的冒犯，尤其是在法國這樣一個崇尚藝術，自視文化高貴的民族。

　　法國人其實很不容易，對這種事情他們已經忍氣吞聲很多年了。自從迪斯尼在法國設立主題公園，麥當勞把店開到凡爾賽金碧輝煌的宮墻外，法國就有很多學者一直對商業主義的入侵耿耿于懷。但是畢竟那些都成為了既成事實。這一次炸薯條的味道飄到了蒙娜麗莎、維納斯這些美女的鼻底，法國紳士們自然會不依不饒地出來說事。

　　的確，啃著麥香雞漢堡，瞻仰世界藝術殿堂的珍品是有些奇怪。但是仔細想想，這種現象其實并不少見，前些年中國國內對故宮中的星巴克問題的討論，也算是東方民族對法蘭西民族的一種呼應。但是星巴克走了，老北京面條來了。中間雖然斷斷續續出現過幾聲質疑，但是大家似乎也容忍了，似乎對乾清宮煙熏火燎的只要不是洋人的牌子，也就可以作罷。

　　問題恰恰在于，商業主義是不分地域和國別的。它一而再再而三地踏進傳統文化的圣殿，這種趨勢也絕不會停止。資本是逐利的，只要在人多的地方，能夠尋找到利潤的可能，資本就自然會通過各種方式涉足，連世界藝術中最神圣的地方也難以幸免。那么這個時候，再去指責商業主義的貪婪就變得非常脆弱。而更應該回頭想想，為什么藝術的藩籬已經擋不住商業主義的巨幅車輪。

　　在簡單的理由背后，實際上是社會中文化價值和商業價值的失衡。如果一個國家在自身的文化價值衡量中，不能夠時時確認底線和邊界，那么就會給商業主義以可乘之機，商業主義的驚人之處，并不在于它擺出什么樣的銷售姿態，而是它會根據利益的需要，不斷地侵吞和改寫我們的歷史。在一個商業盛宴的時代，一個城市中如果還能有一兩個不受商業主義左右的空間，那么它能夠給這個城市中的旅人和住客留下一些原汁原味的歷史。相比來說，蒙娜麗莎會不會戀上麥當勞叔叔，其實只是一種文化自尊的符號而已。

　　說實話，法國人的擔心有些過于放大，畢竟麥當勞還沒有開進盧浮宮的院子里，而類似的事情在許多文明古國都已經成為常態。而作為文化大國，法國一旦也妥協了，大約世界上就真的很難有幸存者了。

　　□周慶安(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