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湖南師范大學，競選校學生會主席從某種程度上說，是一件體力活。延續大約20天的競選會讓每位候選人“瘦掉一圈”，以至于有人戲稱：想減肥嗎？請來參加校學生會主席的直選。多重考驗當中，這些候選人面臨的最大挑戰是來自于同學們的質疑和提問，他們擁有影響選票投向的權力。

　　三年前，在時任副校長冀學鋒的倡導下，這所依山傍水的大學開始嘗試校學生會主席的直選。主管學生工作的冀學鋒將之視為一次校園民主試驗，他說，這種選舉是對學生民主意識的最好錘煉，能夠增強學生自我管理、自我維權的意識。

　　“我都站起來了，讓我提問吧”

　　今年9月，70歲的湖南師大迎來了第四次校學生會主席的直選，有15人自愿報名，更多學生的激情則被點燃。

　　一場宣講會上，候選人瞿博起身回答同學的提問，他不善言辭，還有點緊張，加之熬夜導致的胃痛突然發作，他用右手按住了肚子，一度語塞。一位女生站起來，毫不客氣地質問他：“你捂著肚子是真不舒服，還是在假裝思考問題？”

　　宣講會是這場直選的重要環節，從9月19日至9月22日,8名候選人要在五場宣講會上接受近千名學生代表的質詢。“誰都無法預料我們將面對什么樣的問題。”安靜靜說。這位顯得自信大方的候選人來自2006級中文基地班，她通常會在深呼吸之后昂首挺胸地踏進會場，卻無法做到她的名字所寓意的那樣。

　　第一場宣講會結束后，一名男生朝幾位候選人走過來，微笑著指出了他們暴露出的缺陷，然后，他臉色一正，拋下一句富有挑戰意味的宣言：“我下一場還會來的。”此前，他的尖銳提問引起了會場的小轟動，安靜靜心想：不知他下次又會提出什么問題？

　　此人名叫盛勇，是化學教育2007級的學生，他連續參加了三場宣講會。“我要對手中的選票負責任，所以，我提了很多問題為難他們。”盛勇說，他要求候選人提供解決學生占座現象的辦法，批評學生會在評優時的紙張浪費，希望安靜靜說出自己區別于一般女生的能力，“如果他們的表現讓我覺得不滿意，我不會支持他們”。

　　這位平時很少寫文章的理科生，按捺不住內心的沖動，專門為他所見識到的選舉寫了一篇1200多字的帖子，發在了網上。他對其中6位候選人的表現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分別用“善辯”、“才情”、“草根力量”、“親和力”、“穩重”和“忘我工作的精神”來刻畫他們。

　　“直選的方式拉近了校學生會和同學之間的距離，它讓大家意識到，主席是我們自己選出來的。”該校團委書記何旭娟說，“直選能反映當代大學生的風貌和能力，他們自我管理的意識更加彰顯，并樂于質疑。”

　　每場宣講會，學生代表都會把批評的矛頭指向學生會，并提出希望解決的問題，幾位候選人對此既緊張又興奮，發現同學們開始對學生自治組織寄予厚望，看重校學生會主席解決問題的能力。

　　有人善于發掘細節，問一位候選人：“其他七人都穿著正裝，你不覺得自己穿得太休閑了嗎”。更多的人關心實際問題，如這樣的提問：“食堂菜價偏高，部分工作人員的態度不好，為解決這些問題，你們能做什么？”“住在天馬小區的同學們丟過自行車和電腦，請問校學生會在維護財產安全方面能發揮怎樣的作用？”

　　9月27日晚，是新任校學生會主席人選塵埃落定的時間，一些心情急切的學生代表提早來到總決選地時，會場還沒有布置完畢。安靜靜止步于“六進四”的復選，無緣最后的決選，她被安排坐在會場的第一排。在候選人回答提問的環節，她每次回頭，都會看到很多只高舉的手。一輪問答尚未結束，便有同學迫不及待地舉著手站了起來，“我都站起來了，讓我提問吧”。

　　一位音樂學院的女生還打斷候選人的回答，糾正他對問題的誤解，當主持人請另外一名同學提問時，她又站了起來，“對不起，我要補充一點”。同學們如此踴躍，讓安靜靜感覺“主持人控制不住提問形勢”。

　　新主席說：“我是最矮、最丑的一個”

　　校團委有老師希望校學生會主席能有良好的形象和氣質，但今年的直選結果出乎一些人的意料。個頭不高、身材清瘦、貌不驚人的吳超當選。“在選舉中，很多人問我，新一屆的學生會主席是誰，我只能說不知道，因為我們沒法控制結果。”校團委副書記王輝說。

　　事實上，什么人適合成為校學生會主席，那些20歲左右的年輕人有著自己的判斷標準。

　　八名候選人制作了精美的宣傳海報，擺放在學校人流最大的木蘭路上，形象帥氣、靚麗的候選人的照片自然會引起更多同學的圍觀，但其中的很多人不愿憑借這種“淺薄的好感”投出手中的選票。

　　瞿博其貌不揚，口才也并不突出，但他的介紹會給人帶來震撼，他展現了一個“工作狂”的形象，并對學生會的工作制定了詳細的規劃。在八進六的海選中，選票會被發到每個班級，在學生干部的監督下大家投票，瞿博在全校19309張有效選票中獲得14800張票，以積分第一名進入第二輪復選(按各候選人在各院系得票數的排名進行相應積分，是考慮到學院之間人數規模的差別，以確保來自規模較小學院的候選人的公平)。

　　在前幾屆校學生會主席的決選中，出現的一些戲劇性的場面，也提醒著后來者：面對著200多名握有最終投票權的學生代表，可不能有絲毫的疏忽。“請問，師大的校訓是什么？”這個答案簡單到只有四個字：仁愛精勤，但一位候選人因為緊張，半天沒有說出話來，結果，她僅得到了所在學院的代表的票——10票。

　　回答“校學生會主席應該具備哪些能力”，一位候選人提到了“領導力”，某同學站起來打斷他的闡述，高聲說道：“學生會是一個服務性組織，我們不需要領導，只需要服務。”全場頓時嘩然。

　　希望具備領導力的候選人最終獲兩票。

　　而“從一開始就把自己定位于草根”的吳超則收獲了今年的直選碩果。他是化學化工學院2006級的學生，曾在全校辯論賽中獲得“優秀辯手”稱號。他思維敏捷，擁有較強的臨場應變能力，但這些都不是他脫穎而出的關鍵因素。

　　校團委書記何旭娟說，同學們更愿意接受具有親和力的候選人，對那些講話像領導的“學生官”，大家會和他們保持距離，“而吳超這樣的學生，在同學們的身邊很多，距離最近”。

　　后來，一位新生當面評價新主席：我覺得你說的話最貼近我們，最能產生共鳴。吳超的語言平實，不像有的候選人那樣引經據典，富有感染力，他希望“隨性而行，更本質地反映自己的想法”。

　　甚至，他的海報也不像競爭對手的那樣，能引起更多人駐足觀看的興趣，吳超笑著說：“我是最矮、最丑的一個。”

　　但他懂得什么叫競選：“大家信任你，才會選你。”

　　在醫學院舉行的宣講會上，八名候選人在悶熱中站了大約兩個小時，這當中，吳超注意到第三排有一位穿著軍訓服的女生，“臉色有點發灰，一直捂著肚子”。會后，他拿著一瓶礦泉水，遞給了那位新生，“沒事吧，喝點水”。在最后的決選中，這名女生站起來，講述了這個小插曲。

　　辦場個人演唱會都行

　　走完所有的競選程序，是一件很熬人的事，吳超對比競選前后照片中的自己，發現明顯瘦了一圈。

　　首先是筆試，在兩個小時之內回答三道題，考核報名者對學生會以及學生會主席的認知程度，并要求他們做出帶領學生迎接七十年校慶的工作安排。吳超說：“這比參加英語四級考試的壓力還大。”

　　筆試之后，他站在了面試現場，腳登皮鞋，身穿白色襯衣、西裝褲，還特意佩戴了校徽。在他的面前，是一字排開的考官，由校團委老師和校學生會主要干部組成。吳超在“期待與恐慌”中回答了三四個問題，走出大門，“腦子一片空白”。

　　這兩關過后，15位報名者還留下八位。按照校方的規定，只要不違法亂紀，候選人可以利用一切手段向全校宣傳自己，“有能力的辦場個人演唱會都行”。吳超和另一位競選伙伴各自復印了大約300份傳單，發到了學生寢室。

　　經過全校的海選，將淘汰兩人，剩下的6人將在一天內走訪各學院，了解學生的需求以及學生對學校的建議與意見，然后做出提案報告。

　　第二天，他們以報告為基礎進行宣講并接受答辯，其中4人被確定為正式候選人，在隨后舉行的校園新聞發布會亮相，并回答學生記者的提問。老一屆校學生會成員最后一次集體登臺，統一著黑色翻領T恤，胸前繡著由所有成員名字組成的“家”字。

　　何旭娟看著八名候選人一路走來，由陌生而成為伙伴，感到由衷地高興。安靜靜和另一位候選人秦志發是同班同學，最樂觀的估計是，他們當中至少有一人無緣校學生會主席一職。“有人以為我們在暗地里會勾心斗角，”她說，“其實，我們關系非常好，不會因為這個選舉而破壞同學感情。”

　　八名候選人住在不同的地方，他們通過電話聚集一起奔赴五場宣講會，如果有一人遲到，其他人士會在場外等候同時入場。“這是一個非常好的融合過程。”安靜靜說，“我們互相鼓掌、鼓勁，為對方指出缺點，這種感覺很棒。”

　　目前，湖南師大按照團中央的要求，正在促使學生會由組織活動型向服務型轉變。這種直選，在校團委書記何旭娟看來，正是加強學生會職能建設的重要內容之一。

　　“要建立強大的學生會，通過它表達獨立、自主的大學生形象。”何旭娟說，“對校學生會主席直選，我們下一步要考慮的是，如何讓更多的學生參與到四選一的最后決選中來。” (本報記者 李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