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宏開：我確信不良的網絡游戲就是精神毒品

　　“被鳥啄過的特別甜。”陶宏開隨手從栽種在自家屋頂花園的果樹上摘下一個桃子，遞給了身旁的小毅，同時不忘加上一句，“你要在現實中尋找快樂。”

　　小毅來自河北，每天在網絡上閑逛，到高中的時候終于連學也上不下去了。輟學半年后，他主動給陶宏開寫信請求幫助。這次他和媽媽特意來到陶宏開的家里。

　　從2004年無意中挽救一個網絡成癮的少女開始，陶宏開便被稱為“中國戒網癮第一人”。這些年不斷有陷入絕望的父母帶著網絡成癮的孩子登門，將其視為最后的希望。

　　而近日，一次關于《魔獸世界》停服、玩家討要消費者權益事件的電話采訪讓陶宏開陷入了網民的人肉搜索和號稱“500萬玩家”的炮轟中。

　　遭遇群體性的網絡暴力

　　最初的導火索是電視臺的電話采訪。7月16日,陶宏開剛剛從北京回到武漢，接到中央電視臺經濟半小時欄目的電話，要求電話采訪對于《魔獸世界》游戲停服、玩家討要消費權的看法。

　　“當時，我根本不了解魔獸。”在電視臺工作人員的解釋下陶宏開才大概明白。他當時在電話里說：“我們看是什么樣的消費權，毒品呢？搖頭丸呢？如果消費對廣大青少年成長不利、對社會的和諧構建有害的話，我們要堅決反對。”

　　次日，陶宏開前往江西，那里有好幾場演講等著他。在路上他接到電視臺工作人員電話，告訴他晚上9時35分節目會播出。因為在路上，陶宏開無法收看電視，也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他把手機調成了靜音。

　　18日凌晨3點半左右，到達江西新余后，他掏出手機一看，發現有很多未接來電，手機都被打得快沒電了。這時，一家網站的編輯打來電話，告訴他500萬魔獸玩家對他在電視上發表的言論很“憤慨”，要求他道歉。

　　明白了事情原由的陶宏開擔心年邁的母親受到騷擾，立即給家里打電話，告訴他們不要害怕，沒想到電話已經打不進去了。

　　“陶宏開我要殺了你”、“我殺了你全家”等電話如潮水般涌進來。還有人在電話里騙他家里人：“陶宏開在北京出車禍了。”家里不堪其擾，只好把電話拔了。陶宏開在幾個網站開設的博客的點擊量也一路飆升。

　　陶宏開回來后把家里電話線重新接上，以“你發火我不發火，你不理性我理性”的原則接聽電話。根據他粗略統計，來電中56%是惡性咒罵和侮辱，37%是暴力恐嚇和威脅，有3%的是這頭剛說了聲“喂，你好！”就立即掛掉，只有4%態度比較理性。而他博客里反對的留言或評論占到98%左右。

　　也有通過電話溝通改變了態度的玩家。南昌一個20多歲的年輕人和陶宏開通話后感嘆說：“陶教授你不是壞人啊。”他還說要在網上發個帖子，替陶宏開解釋一下。

　　“通過這個事件我更認識到不良的網絡文化會把我們的孩子變成什么樣子，讓我確信不良的網絡游戲就是精神毒品。我不相信他們在玩游戲前會有這么暴力，我不相信中國有這么多暴力的孩子。”陶宏開一連用了兩個“不相信”。“網絡游戲把活生生的孩子變成虛擬世界的玩家，再把他們變成現實中的暴力分子。現實世界的不道德會反映到虛擬世界，虛擬世界又進一步放大、擴大，習慣了‘殺個人算什么’，最后演化為現實中的暴力。”

　　“那些謾罵、恐嚇，我不會刪，就那么曬著。”陶宏開說。

　　“永遠打不完的游戲”很害人

　　對于《魔獸世界》的玩家來說，沒有玩過這款游戲的陶宏開“白天不懂夜的黑”，根本并不了解游戲對他們的意義。

　　《魔獸世界》玩家“詠恒曉帥”寫道：“本人22歲，玩魔獸不知不覺已經有4年的時間了，白天上班，我努力地工作著，熱愛我的工作；晚上回家只為了玩游戲，讓自己找到一塊屬于自己的天地，跟朋友們去享受魔獸世界帶來的愉快時光。”

　　在“詠恒曉帥”看來：“玩魔獸老少皆宜，需要學習很多東西，直接提升現實能力，整合出一個團隊精神和團結意識。熬了幾天，開荒成功，會為自己與‘戰友’的努力喝彩，在外面與人聊天很樂意談論魔獸，甚至偶然路過的陌生人也會很有興致，突然加入討論……希望能和朋友們一起再在艾澤拉斯大陸上，一起歡呼，一起悲傷，一起用身心再次感受這個美麗的世界。”

　　面對玩家們提出的這些游戲的好處，陶宏開卻認為“最吸引人的恰恰是隱藏最深的毒素。放松，快樂、團隊精神恰恰是最深的毒素，牢牢粘住青少年”。

　　“誰打游戲放松了？”陶宏開說，在電腦前不眠不休地玩上幾個小時，誰能真正放松？

　　陶宏開總結了《魔獸世界》等類似網絡游戲的“三宗罪”：無限性，游戲永遠打不完；團伙性，比如打怪，一個人是打不贏的，一定要達到相當的人數一起打才行；主動性，電視、小說其結果受眾無法改變，游戲可不一樣，“簡直可以為所欲為”。這就像煤氣，無色無味，聞多了就中毒了。

　　“其中最厲害的是團伙性”。為了等齊人數，有的玩家要等幾個小時。其中若有人累了或有事要離開，常常會遭到其他玩家的反對：“好不容易等齊人，你不能走。”“這是團隊精神嗎？越是在網絡游戲里構成團伙就越是在現實中脫離團隊，比如朋友、家人、同學等。”

　　“現在全世界都來中國研究網癮。”一位外國學者對陶宏開說，網吧看起來很像以前的鴉片館，黑乎乎的。而在陶宏開看來，網吧比鴉片館更厲害，鴉片館是以成人為主，網吧則是以孩子為主，“大人吸鴉片，只要孩子健康，我們的民族還有希望。如果孩子都上網成癮了，我們的民族還怎么會有希望？”

　　“一個企業的產品給社會造成這么大的傷害，歷史是要審判的。”陶宏開意味深長地說。

　　三次測評沒有發現一款網絡游戲是真正健康的

　　陶宏開參加過三次網絡游戲測評，遺憾的是沒有發現一款真正健康的游戲。

　　陶宏開認為，游戲分為三種：寓教于樂、豐富知識，使玩的人更有上進心、更積極，和家人的關系更好、學習更好的健康游戲；消磨時間、放松身心的休閑游戲；以及內容涉及色情、暴力等有害游戲。

　　陶宏開介紹說，近年來，網絡成癮現象開始向兩頭延伸，情況越來越惡化了。2004年、2005年他剛接觸網絡成癮的時候，主要以中學生為主；2007年以后大學生越來越多了。根據統計，大學生退學，80%是因為網癮，其中90%是因為網絡游戲而成癮。

　　陶宏開還開始接觸到迷上電腦游戲的幼兒，其中最小的只有1歲7個月，用一個手指頭可以玩游戲，大人一抱開就哭，一玩電腦游戲就高興。

　　他建議為青少年提供多種形式的現實娛樂，不要讓網絡游戲成為孩子的主要娛樂形式。

　　7月30日，《魔獸世界》服務器重新啟動。8月3日，陶宏開在博客里寫道：“《魔獸世界》開服了，大量玩家迫不及待地又投入那與妖魔鬼怪廝殺的鏖戰之中，對我侮辱謾罵和威脅恐嚇的電話、短信和博客帖子明顯減少了。但是，我的心情卻更沉重了——又有幾百萬青少年(十二至三十五歲)沉迷于那瘋狂的人妖拼搏‘娛樂’，這對他們的身心健康，對他們父母的期望，對和諧社會的構建，到底是利大于弊還是弊大于利呢？”

　　本報記者 甘麗華 實習生 韓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