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江干職高的一位女老師，她的班里曾經有一群喜歡打架、抽煙、逃課、遲到、搞惡作劇的學生，因為老師的寬容、不放棄，師生情誼越來越深，后來，這個班的學生為女老師精心舉辦了一場婚禮。3年前我們報道過這件事。

　　這位老師叫項月波，這3年變化不小。生了一個可愛的寶寶，現在1歲半，去年9月，項老師接手新高一，還是當班主任。

　　上周，學校一位老師跟我說，“項老師現在遇到麻煩了，她的班建裝08(2)班，上次的行為規范等各項評比全校倒數第一。這一屆學生特別難管，項老師很絕望，聽說最近失眠了。現在她想了一個辦法，讓學生給她當心理醫生，不知能不能緩和師生關系。”

　　我怎么成了一個啰啰嗦嗦的“煩人”？

　　上周二下午的班會課上，項老師穿著黑格呢外套，坐在教室中央，全班34位學生圍坐一圈，嘰嘰喳喳，不在狀態。

　　上課鈴響，項老師起身在黑板上寫下“學生給我的心理輔導”。項老師說：“老師現在有心理問題，急需你們幫我診治，不要說虛的，請給我最真實的輔導。”

　　為了防止情緒失控，項老師打開錄音機，播放幾天前她的日記錄音。教室慢慢安靜下來。

　　3月20日凌晨

　　現在已是凌晨1點，離我正常睡覺時間已過兩個小時了，我已經打開、關閉電視兩次，但還是睡不著，最近失眠越來越頻繁，也許這是職業病的一種吧。

　　自從離校到正式參加工作，我從一個開朗無憂的小青年，變成啰啰嗦嗦的“煩人”，是歲月改變了我嗎?應該是學生讓我改變。而這個改變我并不喜歡。

　　其實，老師，在別人眼里是一份不錯的工作，輕松，待遇好，有寒暑假，但是又有誰體會到其中的辛酸呢？

　　現在的我滿腦子都是明天的事，有新課要備、有家訪要去、有實習生要看望、有班級活動要開展、有建筑模型協會要組織，還要考慮下周班會課，還得擔心今天沒來的學生明天是否能正常上學，明天的課間鍛煉有哪些人會曠缺，怎么處理頭發不符合規范的學生，還有很多作業沒改……還有我的維維(記者注：項老師1歲半的兒子)，怎么會有這么多事呢？

　　特別是今天，有學生因為沒好好跑步，我罰他時，他說，老師你今天罰我，明天你的維維肯定要生病。這樣的話，很讓我傷心，這樣的話我只能當做學生沒經大腦說出的玩笑。

　　現在這一代是怎么了，怎么沒有對別人的關愛、關心，付出的情感呢，一天到晚想著享受、游戲、玩。呵呵，我可能是情緒太差了，不能這樣否定所有的人。

　　我記得別人跟我說過，你干什么啊，讓自己這么煩干什么呢，學生只不過相處3年，畢業后，他們好不好跟你有什么關系。灰心至極時，我也會有這樣的想法，但是怎么放得下？好幾次維維跑到學校找我，大聲喊著媽媽，我裝作沒聽見繼續往前走，因為教室里有我的學生在等著。

　　我的心情應該讓學生知道，現在這樣的局面，或許是他們不知道該怎樣表達自己的情感造成的。我給自己，還有我的學生這樣的機會。

　　錄音放完，有幾位學生交頭接耳，有的相互對視不知所措。

　　“你們幫我找找原因吧，我的問題到底出在哪里？”項老師打破沉悶。

　　學生剛開始被點名說，后來主動發言，總共找出7條。

　　1.男生鄒紅波：老師管得太多，壓力太大。

　　2.男生吳澤曉：項老師剛生完孩子，要管孩子又要上班，壓力一大，心理就有問題。

　　3.女生何潔：我們做的事情，老師不能理解，這里有代溝，溝通就累了。

　　4.女生楊玉婷：老師太勞心，總怕我們學壞，老是管東管西。

　　5.女生何婷婷：老師太追求完美，能不累嗎？

　　6.男生劉斌：問題出在我們不夠好。

　　7.女生蔣蘇：項老師，你是不是當老師時間太久了，工作時間一長壓力就大了。

　　學生們七嘴八舌，提供解決方法——

　　“不高興的時候，多跟老公講講，會不會好些？”

　　“不要老緊繃著，多開開玩笑啊，平時多出去走走，多做深呼吸。”

　　“老師，能不能多制造些相互接觸的機會，搞些集體活動，帶我們出去玩。”

　　“平時很難說出口的話，我們在網上很愿意跟你交流。”

　　“我們出現問題了，老師不要太過于生氣，我們也不想排在全校最后。”

　　……

　　項老師一一記錄下來。

　　40分鐘的心理輔導，很快結束。項老師說，學校搞心理輔導，都是老師針對學生，很多學生抵觸，覺得那是很不正常的事情。現在反過來讓學生來幫我，讓他們不要排斥這種溝通方式，也讓他們知道，老師出現心理問題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項老師說，這次輔導，學生能說這么多，已經達到預期的目的，學生沒有想像中那么難交流。

　　課后，已有不少學生給項老師發了短信，有的說希望老師打開心結，有的說知道自己錯了。項老師看著短信，開心地說，“這是治療我失眠最好的藥。”

　　78%的老師感到壓力大

　　杭州市教育科學研究所姚立新是杭州研究教師心理壓力的專家。她說，現在教師的壓力越來越大，杭州對教師心理壓力曾做過調查，78%的老師感到壓力很大，13%的老師有各類心理衛生問題，其中，初中、高中老師心理壓力最大。有的高三老師，一開學就出現偏頭疼。

　　江干職高項老師心理壓力大，向學生尋求幫助，姚立新說，這是現代教育越來越民主化的一種表現形式，老師不再高高在上，老師心里有結，也可以積極向學生尋求溝通，但是老師這么做得把握好分寸，如果求助次數過多，學生也會不知所措，有的學生甚至會覺得“這跟我有什么關系”。

　　對于項老師目前的狀況，姚老師說，除了常規的心理減壓方法，比較可行的是讓學校為她配備一位副班主任，協助工作。

　　還有一個方法，姚立新建議項老師嘗試一下，可適當緩解目前的壓力——每天用“天氣預報”的方式，找六七個學生為一個小組，跟每個人相互交流當天的心情，可以說得很具體，比如，“我今天最高興的是什么”“我最近有哪些困惑的事情”，這是很便捷的一種溝通方式，輕松又無痕跡。

　　作者：鄒瀅君 陳愛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