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5日，由新聞出版總署為支持單位，素有“網游奧斯卡”的“金翎獎”評選結果在京公布，萬眾期待的經典網游《魔獸世界——燃燒的遠征》無緣所有獎項，力挺該網游的文化部也未派員出席。

　　這個結果并不令人意外。就在三天前，出版署已發出通知，終止《魔獸世界——燃燒的遠征》審批，退回關于引進出版《魔獸世界》申請。通知要求，網之易公司(網易控制公司)立即停止違規行為，糾正錯誤，停止收費和新賬號注冊。版署將視情依法對其作出相應的行政處罰，包括停止其互聯網接入服務。

　　有趣的是，版署給網之易下發處罰單的第二天，文化部市場司司長李雄就對外宣稱，網之易《魔獸世界》已于7月21日通過文化部審批，網上運營完全合法，并指出版署的處罰通知越權，違反了國務院的《三定》方案規定。

　　新聞出版總署和文化部為了一款網絡游戲較上了勁。有苦說不出的則是該網游的500萬個玩家。因為運營商的變化，該款網游自今年6月停服重新報批，直到今日，誰也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

　　網之易公司因此將受到什么影響呢？網易公關部負責人對南方周末記者表示，目前不太方便發表任何意見，一切等網易的公告。但德國證券公司Main First Securities香港公司11月3日發表報告稱，如果新聞出版總署對網易進行罰款，罰款額將5-10倍于非法收入，這相當于5—10個月的《魔獸世界》營收，也即相當于人民幣7.5億元—15億元。

　　究竟誰是網游的管理者

　　“中編辦這幾天就要出文給說法了，圈內很多人都覺得徹底關停不是不可能。”一位不愿具名的國內某大型網游運營企業中層管理者對南方周末記者表示。他提到的中編辦是指溫家寶總理任主任的中央機構編制委員會辦公室。

　　去年7月，中編辦出臺了針對版署和文化部的三定方案(規定單位的職能配置、內設機構和人員編制)，將版署網絡游戲管理及相關產業規劃、產業基地、項目建設、會展交易和市場監管的職責劃入文化部。

　　版署綜合業務司保留對游戲出版物的網上出版發行進行前置審批的權力，版署科技與數字出版司則保留對出版境外著作權人授權的互聯網游戲作品進行審批的權力。

　　但“三定”方案并沒有明確版署的具體“交權”時間，且一些具體條文模糊。面對號稱擁有500萬玩家的經典網游《魔獸世界》的審批權，以及日益做大并在金融海嘯下逆勢上揚的網游業的監管權，版署和文化部自“三定”公布后相繼制定了針對網絡游戲和文化市場綜合執法工作的多部規定。

　　這期間，文化部在今年7月21日批準了《魔獸世界——燃燒的遠征》的運營申請。同一天，版署在要求修改《魔獸世界》里不良內容的同時，允許網之易公司對《魔獸世界》進行內測，但不得收費和提供新賬號注冊。

　　今年9月14日，中編辦下發對三定方案的解釋通知，要求兩大部委按《解釋》務必在今年年底前完成權力交割。

　　《解釋》明確了版署負責的“網絡游戲的網上出版前置審批”中的“網絡游戲的網上出版”是指網絡游戲的出版物。就算網絡游戲出版物未經新聞出版總署前置審批擅自上網，也是由文化部負責指導文化市場執法隊伍進行查處，新聞出版總署不直接對上網的網絡游戲進行處理。

　　同時，還明確了版署“負責對出版境外著作權人授權的互聯網游戲作品進行審批”中的“出版境外著作權人授權的互聯網游戲作品”，是指境外著作權人授權的在互聯網上網的游戲出版物。新聞出版總署負責對這類出版物進行審批，其他進口網絡游戲的審批工作由文化部負責。

　　但《解釋》沒有涉及到一個關鍵問題——對于網絡游戲出版物的界定。“這是兩大部委目前糾結的主要矛盾，文化部堅持認為網上游戲下載件不是出版物，變成光盤才是出版物。”上述要求匿名的網游公司中層人士說。

　　由于要求年底前完成權力劃出，這就意味著，在今年年底前，大批的網游審批權依然掌握在版署手上，版署此時發出的處罰通知，在權力正式交割前，也就不算越權。《解釋》出臺后，遲遲拿不到版署批文的網易開始收費，并最終招來版署的大棒。

　　網之易為何冒險開服

　　《魔獸世界》自今年6月以來遲遲不開服，不僅讓玩家在網絡上玩起了爆掉網易服務器的“群眾運動”，也讓一些翹首以待希望靠魔獸世界賺錢的商家著急。

　　一位在淘寶網賣魔獸點卡的姓劉的店主對南方周末記者表示，這半年來她生意不好，目前只能依靠兼營《魔獸世界》臺灣服務器的點卡來增加收入。由于臺灣運營商不愿意為將來有可能回流到網易的大陸玩家添加服務器，突然涌入的大陸玩家導致臺灣服務器速度變慢，玩家必須額外花錢購買網絡加速器。

　　這種情況直到9月19日網易冒險開服收費才有所緩解。“版署說得很清楚，內測加免費，網易硬要頂著干，我們都想不明白，審批遲早會下來，到底是什么商業條款把網易逼到抓狂的份上？”一位網游公司的中層人士說。《魔獸世界》是2005年由第九城市計算機技術咨詢(上海)有限公司(簡稱九城)從美國暴雪娛樂公司(Blizzard)(簡稱暴雪)引進并代理運營，2009年6月，原授權協議到期，暴雪將《魔獸世界》代理運營權授予網易控制的上海網之易公司，并需要重新申請運營。

　　與網易和九城不同，網之易并沒有出版資質，因此網之易于6月8日通過北京青鳥科教電子出版社有限公司向北京市新聞出版局遞交了引進出版的正式申請。版署于6月22日正式受理并開始對該網絡游戲進行審查。“圈內一開始都很納悶網易為什么要設立網之易來弄，后來大家紛紛猜測有可能是網易接受了暴雪的一些苛刻的商業協議，審批遲遲下不來，暴雪施加的壓力很大，只能硬著頭皮開服收費。”一位業內人士說。

　　據網易財報的公開信息顯示，網之易是由網易公司創始人丁磊個人擁有的中國公司，網易替網之易向暴雪代付《魔獸》相關授權費用，合資公司暴網將向網之易有償提供技術服務。暴網的凈利潤在扣除應向暴雪和網易支付的各種費用后，將在暴雪和網易之間平均分配。

　　目前，圈內有兩派觀點，一方認為，這是針對網易的陰謀論，網易畢竟是上市公司，要進行利益輸送難逃監管。而另一方則認為，暴雪實際控制著網之易。因為合資公司暴網里的大部分高管都由暴雪派駐，暴網香港控制著暴網上海。

　　據《21世紀經濟報道》調查，上海網之易與暴網上海之間存在著合同約定：上海網之易的市場費用、預算、日常運營均由暴網上海實際控制。更為關鍵的是，上海網之易與暴網上海之間簽有“投票信托代理協議”，暴網上海也完全可以通過該項協議，實際控制上海網之易的運營。

　　今年7月底，九城總裁陳曉薇就曾在一次公開場合炮轟網易暴雪的合資公司“暴網香港”涉嫌違規。她表示，九城此前曾被暴雪公司要求成立合資公司以繼續代理魔獸，但有關部門答復是不允許，因為中國在網游領域限制任何外資染指。

　　陳曉薇表示，“暴網香港”是魔獸的實際運營主體，九城已經向有關部門舉報此事。

　　南方周末記者試圖跟網易、暴雪和版署求證是否確實在調查網易暴雪合資公司違規一事，但多方均拒絕采訪。按現行政策，禁止外商以獨資、合資、合作等方式在中國境內投資從事網絡游戲運營服務。

　　沒有分級，只有內容審查

　　在版署退回魔獸申請的通知里表示，相關專家在審查中發現申報的《魔獸世界》存在許多國家法規明確禁載的內容。

　　文化部網絡游戲內容審查專家委員會成員、北京大學文化產業研究院副院長向勇透露，《魔獸世界》系列游戲畫面很精美、情節很絢爛，并沒有明顯違反國家的“十不準”政策(不準色情、危害統一、泄露國家秘密、民族仇恨、謠言等)。但其他一些審查專家認為，青少年玩家由于心智不健全容易沉迷其中，并建議通過分級制讓該游戲應面向15歲以上玩家。

　　在中國互聯網協會交流與發展中心主任胡延平看來，網游業應該盡快采用分級管理制定，不能用要求孩子的標準要求成年人，也不要用要求成年人的標準來要求未成年人。

　　歐洲對網游分級采取非強制性標準，但網游廠商會自覺向分級委員會索要分級標志，因為這樣有助于廠商細分市場；而韓國、日本對網游分級采取強制性要求。向勇建議，由介于政府和企業之間的第三方機構，制定中國強制性的網游分級標準。

　　早在2004年7月，中國消協與中國軟件行業協會就曾對外發布，發動各方力量推動制定中國網絡游戲分級制度。但遭到眾多中小網游企業的反對，他們認為，只有在市場足夠大、游戲種類足夠多的情況下，分級才有可能。而且，要根據公眾接受度、法律等因素劃定暴力、情色等界限，這是目前很難做到的。

　　文化部文化市場司副司長庹祖海今年7月15日在提到分級問題時表示，即使分級，也是建立在現有的內容審查制度之上的分級制度。

　　內容審查仍然是中國特色的管理方式。盛大網絡前總裁唐駿曾告訴南方周末記者，國外的網游業沒有監管，而是自負法律責任、事后追究的登記備案制。而中國網游業在發展的初期，有一些不規范的地方，政府為了扶持本土產業的發展沒制定太多的條條框框，基本沒聽說有審批不過關的游戲。這也是魔獸世界能夠在九城時代迅速拿到批文的原因。

　　到了今天，陳天橋創業時期不值錢的中國網游產業，每年已擁有近300億的市場規模。

　　一位常年跟蹤游戲行業的業內人士透露，新聞出版總署主辦的CHINA JOY(中國國際數碼互動娛樂展覽會)歷經七年，已成為中國網游界公認的國際性展會。相比之下，企業對文化部新辦的網博會認可度還不夠，但也得參加。展會經濟也是此次部門之爭的重點。通過旗下的事業單位，部委可向參展廠商拉贊助，現在CHINA JOY的1-8號展廳，都要在每年展覽會一結束，就對下一年進行預訂。

　　“過去新聞出版總署在網絡游戲發展中確實做了很大貢獻。三定規定是否傷害了版署的權益不太好說，但從維護政府公信力和企業、玩家利益出發，應盡管拿出解決辦法。同時， 可以通過編制法或《編制條例》，徹底根治類似的部委斗法現象。”國家行政學院公共領導教研部教授汪玉凱對南方周末記者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