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譽為“亞洲電影閃電般耀眼的希望之光”的中國第六代導演代表人物賈樟柯1月6日“解禁”———國家廣電總局電影局宣布恢復其導演資格，其新片《世界》也一并通過了審查。賈樟柯就此正式摘下“地下導演”標簽。13日、14日，記者兩度連線正在深圳的賈樟柯等人，獲悉：《世界》眼下正在深圳夜以繼日趕拍。18日，《世界》劇組將迎來國內外記者探班。劇組在春節后還將在京舉行大型發布會。賈樟柯的這部“體制內處女作”，處處擺出了高調。

　　與此同時，“第六代”另一重要人物王小帥兩年前捧回柏林電影節銀熊獎的《十七歲的單車》，在去年歲末傳出經修改已通過審查。1月14日，人在外地的王小帥電話里語氣輕快：“只是修改了幾個小地方，算小改動。但何時公映，我完全沒辦法提供日程表。因為，通過和發行是兩個概念。”王小帥的下部片子，仍以青春為主題，目前也已敲定和上影廠合作拍攝。

　　媒體和影迷對此表現出了格外的興奮。他們將此前后幾樁事件一起視為“第六代”解凍的一個重要信號。

　　“第六代”是一個富有中國特色的稱謂。他們大多出生在上世紀60年代或70年代初，于80年代末在電影圈浮出水面。可以開列出的名單，應該包括張元、賈樟柯、張揚、王小帥、管虎、婁燁、王瑞、章明、路學長、胡雪楊、王全安、霍建起等等。“第六代”有著迥異于他們前人的獨特藝術標簽：崇尚個性張揚，在題材和風格上涉足廣泛，追求個性化、風格化的藝術表達方式，有很強的獨立和獨創精神。一部講述“第六代”成長歷程的書《我的攝影機不撒謊》，充分表達了“第六代”極具標簽意義的藝術共識。

　　賈樟柯拍攝的《站臺》、《小武》、《任逍遙》等作品，在國際影壇各個影展屢有斬獲，他本人也被德國著名電影評論家烏利希·格雷格爾譽為“亞洲電影閃電般耀眼的希望之光”。

　　在國際影壇亦受到關注的王小帥，其作品《冬春的日子》、《扁擔·姑娘》、《十七歲的單車》、《二弟》等，獲過的獎項為數也不少。

　　但賈樟柯、王小帥們的事業進展應驗了那句老話———墻內開花墻外香。作品屢獲國際獎項的他們，在國內卻一直只能以“地下導演”、“獨立導演”身份示人，中國觀眾無緣通過正規放映渠道見識他們的作品。

　　王小帥、賈樟柯的尷尬于歲末年初相繼宣告結束。與之前的作品不同，賈的新片《世界》將添加有“上海電影制片廠”廠標。而更重要的一個變化是，《世界》將以“主流電影”的面目進入一系列常規拍攝和宣傳程序。這對賈樟柯是一個全新開始。

　　相對于觀眾和媒體的興奮，當事人反應卻比較平靜。賈樟柯的夫人、北京電影學院攝影學院講師朱炯說：“最高興的是，終于可以把心思多集中在電影上，不必考慮其他亂七八糟的事了。”

　　賈樟柯更是低調。在他看來，這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對于正常事情的反應沒必要激動”。但賈樟柯還是意識到了一種釋放。他說，長久以來，自己的作品不能和自己國家的觀眾見面，“這是彌漫在自己生命中的一種空虛”，“我一直都想擺脫掉在公眾面前的那張‘神秘面孔’。我希望觀眾通過大銀幕看到我的電影。”

　　而王小帥認為，近期有關他和賈樟柯的好消息，其實和“第六代”沒關系。“‘第六代’導演有著各式各樣的藝術表現方式。并非所有的‘第六代’都在拍體制外的東西。‘集體解凍’的說法有些牽強。”“有這些變化，其實是對獨立電影、對過去體制外的東西的一種全新態度。”

　　王小帥的理解不是沒道理。在賈樟柯、王小帥“解禁”之前，一個事實是———近年，“第六代”正悄然走出“地面”。其另一位代表人物張元早已成功“轉型”，拍京劇電影《江姐》、重拍《過把癮》電影版之《我愛你》、邀商業號召力強大的姜文和趙薇合作《綠茶》等。因《非常夏日》成名但同時迎來曲高和寡“棒喝”的路學長，請來葛優拍小成本市民電影《卡拉是條狗》，也贏得了喝彩。不過，也有回歸得不太成功的，比如婁燁，其由章子怡領銜的《紫蝴蝶》，被市場冷落。

　　賈樟柯、王小帥回歸“主流”，還跟近期電影界的一些變化和一直處于“現在進行時”的變革息息相關。

　　2003年11月，北京電影學院有過一次座談，席間電影局領導與賈樟柯、王小帥、婁燁等中國獨立電影人第一次進行了面對面的談話。該活動是由電影局方面主動發起的。這給外界傳遞了一個良好信號。

　　隨后，2004年年初，電影局制片處領導找賈樟柯談話，宣讀了恢復其導演身份的文件。同時，賈與上海電影制片廠合作的新片也順利通過審查。

　　“現在進行時”的電影界變革還不僅如此。譬如，自2003年12月1日起，國產電影在立項方面，除重大革命歷史題材、特殊題材、國家資助影片和合拍片四類之外的影片不必再向有關部門申報劇本，只需提供1000字的故事提綱；譬如，上海電影制片廠、長春電影制片廠等部分試點單位的影片，將試行由地方自主申請、自主審查等等。再往前，還有企業家可開電影院、港資外資可控股電影院等等新機制出臺。多創作獨立非主流電影的王小帥對電影機制的改革卻能做到如數家珍，他說：“這些都是中國電影整體走向更開放的一個個信號。中國電影開明的態勢，更加明朗！”

　　有旺盛創造力的“第六代”，或許有望為中國電影帶來一縷新鮮空氣。但也有人隱隱擔心，紛紛進入“主流”軍團的“第六代”，他們那份寶貴的獨立思考能力和質疑的勇氣，還能留下多少？

　　比如，賈樟柯“體制內的第一部”，對他是一個重要的轉折性時刻。在突如其來的變化和改善后，賈樟柯還會繼續他自己想說的話嗎？朱炯語氣肯定：“能！我非常清楚賈樟柯已做好了各種準備。”

　　此前，賈樟柯的作品都是以自己的故鄉山西為拍攝地點，這次他把視線轉移到了深圳，而且拍的是一部歌舞片。新片的關注點依然是從外地來到大城市的人們的生活狀態和情緒，其中的歌舞部分用來釋放一種無法言說的焦灼。《世界》將延續賈樟柯的一貫風格，以農村小人物的命運為主線，力求表達出對人性的關懷，也體現賈樟柯的“縣城情結”。“這部歌舞片將與好萊塢歌舞片完全不同。歌舞之外，影片展示了一個更大的空間。”朱炯說。

　　同樣，王小帥表示，一個導演十幾年的想法，不會輕易在一朝改變。每一個導演的電影，其觀眾和市場需要各自去努力培養，不能一味迎合市場。主流與非主流既然是并存的，也應該允許像他們這樣的思維方式、拍電影的方式存在。王小帥說，從單純的導演角度講，我會堅持我要說的。但這種堅持，要配合一個開放的大環境。只有更加開明的環境，藝術個性才能得到理解和尊重。但這需要一個過程。

　　來源：中國青年報 作者：陳娉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