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十六日清晨，東海之濱的福州亭江鎮還沉睡在寂靜的晨霧之中。在福建邊防總隊邊防拘留審查所里度過十個晝夜的閩北姑娘阿蓮，早已從夢中醒來。今天，她就可以走出拘留所見到媽媽了！她將與一百六十三名十天前從臺灣遣返的姐妹們一起回家過年，結束昨天的噩夢，開始新生活。

　　連哭的權利都沒有

　　一年前的這一天，阿蓮是在別人的誘惑蒙騙下搭上一艘小漁船，從福州一個僻靜的澳口下海，駛向了波濤洶涌的海峽彼岸，從此陷入失去人身自由和沒有人格尊嚴的噩夢深淵。

　　阿蓮出生在閩北山區的一個小縣城，今年二十一歲，容貌美麗。在當地，她家也算是有點影響的人家。外公是名醫，母親和舅舅都在政府部門上班。父親祖籍福州，在當地開辦了一家香菇場，由于不滿妻子生的是女孩，夫妻關系一直不好，并最終在阿蓮十四歲時，夫妻離婚。初中畢業后，阿蓮不愿繼續上學，只身來到省城一家美容學校學習，后回到家鄉在一家美容店當領班。由于與男友賭氣，她又只身跑到福州散心，結果在一間酒吧喝悶酒時，認識了一個叫吳華的平潭縣男青年。得知阿蓮是學美容的，吳華便問阿蓮想不想去臺灣做美容工作？十萬臺幣船費無須現交，從每月二萬五千至三萬五千臺幣收入中扣除，想什么時候回來都可以。阿蓮心想：去臺灣，既可讓男友找不到，又可賺不少錢。于是，阿蓮當天下午就與吳華來到一個生活在海邊的所謂朋友家住下，第二天晚上八點乘車來到一個僻靜的海邊沙灘處乘船。這一天，是去年一月十六日。乘車時，阿蓮發現除自己外還有另外九名女孩，她感到意外，但此刻的阿蓮已失去自由。她被脅持到一艘小船上，在茫茫夜海上漂了兩個多小時后換乘一艘大船，整整一晝夜后，終于在桃園縣附近上岸。

　　上岸后，阿蓮被帶到桃園縣一家名為“斯威特”的美容店。由于悶在船里一晝夜沒吃沒喝又心驚膽戰，還沒上班就病倒了。十五天后病愈，沒想到才上了五天班，就在一次外出到附近的便利店買生活用品時，遭遇臨檢的警察被移送新竹處理中心。

　　長達十一個月的拘禁生活，阿蓮吃盡了苦頭。且不說每天軍事化的作息時間安排和無聊透頂的打坐，讓這些十幾二十歲的女孩們難以接受，尤其讓人難受的是女看守們兇惡的嘴臉和對她們人格上的污辱。不準大聲說話，不準笑也不準哭，稍有不妥就被罰一整夜站“衛兵”不能睡覺。誰要是生病了，看守們也不給藥吃，只有一句話：喝水！

　　一個月被迫接客四百次

　　如果說阿蓮去臺灣一年沒賺到錢反而被關了十一個月還算是幸運的話，那么，來自吉林的雪娟姑娘的經歷可就慘了。那天在亭江邊防拘留審查所，當警官將雪娟帶到我的面前時，我的心不由地猛緊抽了一下。因為她太小了，還不滿十六歲。雖然眉毛、發飾被修剪得有些風塵味，但一開口還是奶聲奶氣。問她最想說什么，她說：“我恨死了騙我的紅艷，她是個‘蛇頭’。”

　　雪娟告訴記者，她是吉林省吉林市人，父親是國企工人，在她很小的時候父親就得了尿毒癥，隔幾天就要去醫院做腎透析，花了很多錢，家里很窮，母親在她九歲那年扔下父親和她走了。二○○二年三月八日，父親病故。雪娟一下子成了孤兒，她很難過，常逃學去松花江上滑冰。記不清是第幾次去滑冰時，突然有人將她碰倒，她正想發火，對方卻一把拉起她，連說“對不起”。雪娟一看是個漂亮的大姐姐，挺面善，她讓雪娟叫她“紅艷姐”，還帶她到飯館搓了一頓。吃飯時，雪娟向紅艷姐述說了自己的不幸，說得紅艷姐也陪著她掉淚。后來，紅艷姐又多次帶她下館子。就在一次吃完飯后，紅艷對雪娟說：“你是想繼續讀書，還是打工掙錢？”雪娟茫然地說：“我也不知道。”紅艷就說：“我有個主意，你現在去賺錢，然后供自己讀大學。我有個親戚在臺灣，幫人送一盒快餐就可得一百元臺幣，合二十元人民幣哩！你只要干一年半載，賺夠錢再回來還可以讀書。”紅艷的一番話打動了雪娟。

　　過了幾天，紅艷又找到雪娟說：我臺灣親戚說了，去臺灣的四萬元人民幣路費他先墊上，以后從你在臺灣的工資中扣。就這樣，二○○二年底雪娟跟著紅艷千里迢迢從大東北來到了福州，并于一個多月后坐船到了臺灣。雪娟在海上漂了三天三夜，暈船嘔吐加上沒吃沒喝，到基隆時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人抬上岸的，等醒來后才知自己已被一位老板買下，還被賣了那一船的最高價。到臺灣后的第二天，老板就安排給她“開苞”。那天老板的太太“阿姐”專門為她化妝，還給她買了一條黑色連衣裙。老板親自開車將她送到基隆的一家酒店。就在這酒店的客房里，雪娟被兩個粗暴的胖男人奪走了一切。幾個小時后，她被半抬半拖的扔到了老板的車上。當時，她連哭的力氣都沒有，可老板還要她到第二家酒店去。她哭著哀求老板讓她歇歇，但老板卻說：“你不趕緊做工，何時才能還清欠款。”

　　到臺灣的第一個月，雪娟被逼接客達四百多次，甚至連做了人流手術的第二天就被逼接客。三個月后，已從雪娟身上賺了不少錢的臺灣老板見雪娟染上了嚴重性病，不愿負擔醫療費，就去報警，讓臺灣警察把雪娟抓走了。

　　賺十元蛇頭要了八元

　　據福建省邊防總隊陳警官介紹：這些私渡女一到臺灣即被“蛇頭”控制起來，錢都被“蛇頭”賺走了。等還清所謂“私渡費”后，臺灣人蛇集團則利用私渡女在臺灣人地兩生，沒有身份證而寸步難行，繼續控制她們賣淫。她們的賣淫所得要與“老板”二八開，每賺十元，“老板”拿八元，私渡女拿二元，等“老板”覺得你榨不出油水時就會去報警，讓警察來抓你。

　　陳警官說，私渡女在臺灣被抓后，一般先被關在拘留所，然后送往新竹或宜蘭的處理中心。所有等待遣送的私渡女都要在這里度過短則一兩個月，長則一年多的拘禁日子。而在被遣送回來的私渡女中，因被迫賣淫導致懷孕抱著孩子回來的時常可見，至于得了嚴重性病的更為數不少。

　　回家的感覺真的好

　　設于福州亭江的福建省邊防總隊邊防拘留審查所，是福建省專門為收容、審查、教育被遣返的偷私渡分子而設立的機構。筆者曾兩次獲準進入采訪，看到這里花木蘢，庭院干凈整潔，還有燈光球場和多種健身設施。被遣返人員集中的綜合大樓內，除審訊室外，還有宿舍、餐廳、圖書閱覽室、乒乓球室、棋牌室、電視室、醫療室、母嬰室等。尤其是，在這里負責收容、審查、管教的邊防官兵們，人人講究文明禮貌，無論是對被遣返人員的審訊、管教，還是對他們的日常活動安排，處處顯示出人文關懷的意識。據介紹，偷私渡人員被遣返回閩后，都要在這里接受七至十五天的審查、體檢、學習、教育。由于近年來大陸偷私渡人員的來源地分布漸廣，女性偷私渡人員染上性病，甚至懷孕生育的情況也大大增多，有必要為偷私渡人員提供幫助。現在除少數人屬于偷私渡組織者和有刑事犯罪問題移交司法部門外，其它人已陸續釋放，最遲一批可在年關前獲釋與家人團年。

　　當記者詢問即將獲釋回家過年的阿蓮有何感想時，她說：現在我真正體會到了“回家的感覺真好”這句話的全部含意，希望我的經歷能提醒更多的姐妹們千萬別再上當受騙。

　　(注：本文中的“私渡女”均為化名。)

　　(來源：香港大公報作者：史兵、曾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