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798從軍工廠轉型為國際當代藝術中心,這個因奧運免去拆遷之災的工業遺產正成為中國的當代地標

　　出人意外，預料之中。遠在北京東郊的798工廠藝術區與長城、故宮等名勝古跡并列，成為奧運期間重點旅游接待單位。過去的十多天里，數十位國家元首和數不清的國外運動員來到這里參觀。奧運期間，這里舉辦了100多個主題展覽展示，此前更有100多位藝術家公開邀請世界各國藝術家。與中國同步，798藝術區也以前所未有的開放態度，迎接世界的檢驗。

　　然而，鮮有人知道，上個世紀50年代，這里曾是中國重要的軍事工業基地，歷經滄桑變遷。2000年以后，廢舊的工廠在政府和民間雙重力量的推動下，轉型成為北京創意藝術聚集地，進而被譽為全球最具文化標志性的藝術中心之一。

　　北京申奧成功后，798工廠所在地區在拆遷計劃中。也正是因為奧運，798得以存活，并日益壯大，直至今日。

　　長城、烤鴨、798。有關部門曾提出了這樣的口號。如今北京奧運會成功舉辦，798能否借此騰飛成為國家級地標，并接受世界舞臺的檢驗？奧運期間，本報記者實地探訪，記錄奧運加速器對這個地區的獨特意義。

　　這些天，范學宜一直在忙著各類展覽的籌備工作。從推銷員到畫廊經紀人，她的經歷與她的詩作一樣，已經成為圈子里的傳奇。直到有一天，她在798工廠藝術區里開了自己的畫廊，名為XYZ。記者看到她時，她正在擺著各種形狀的瓷器：瓷拖鞋、瓷花、瓷魚、瓷字，處處彰顯著中國與眾不同的瓷文化特色。路上，金發碧眼的游客不時發出一聲聲驚嘆，駐足流連。

　　現在:處處閃現奧運元素

　　事實上，類似的鮮明中國特色的符號，在798藝術區隨處可見，而奧運元素則成為最大看點。著名藝術家吳冠中所作一幅寫意“鳥巢”絲網版畫就賣出了140萬元高價。海萊畫廊的工作人員更是告訴記者，不要問哪里有奧運的展覽，因為到處都是，每家都在爭著做。

　　還沒進入798藝術區，被譽為“中國奧運文化第一墻”的景致就呈現在人們面前，五顏六色的涂鴉標識了798的所在。走進798藝術區門口，眾多的宣傳畫中奧運元素非常顯眼：“陳錦芳博士的藝術與奧運——為人類而藝術世界巡回展”。

　　網友林子說：“為了方便各國朋友在奧運會期間前往798參觀，到那里的路途變得順暢了很多，司機可以把你帶到798的任何一個進口。而一路上，清晰的交通指示標志和臨近798時看到的大幅墻畫，都清楚地提示：你即將來到798。書店的名字換成了徐冰的新英文書法，連廁所的潔具也換成了TOTO，往日的氨氣味一掃而光。奧運會期間，連酒仙橋派出所也在此落戶。”

　　記者了解到，幾個月來，798藝術區附近各類工程都在緊鑼密鼓地進行，修路、刷墻、栽花、種樹……涂鴉墻被粉刷一新，管道被擦得锃亮。而藝術區內大部分畫廊都把奧運看作是一次展示、推銷自己的機會，甚至有畫廊為奧運專門調整了作息時間。有評論說：“展覽自不用說，大大小小的畫廊都想方設法和奧運沾點邊。”奧運會期間，798舉辦了各種形式的活動，包括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常青畫廊等27家藝術機構舉辦的103個主題展覽展示活動，接待了50多個國家的元首和來自各國的運動員、官員參觀。

　　不少外國游客駐足于“淳安堂文房四寶”工作室。據工作人員介紹說，他們會把外國游客的姓名翻譯成中文，并配上“北京2008”的字樣，裝裱在畫框之內。除此以外，該工作室還推出“火炬紫砂壺”的方式祝福北京奧運。“在奧運會期間798會像一個零售市場、一個集市一樣。”一位策展人說。

　　而瑞士索性把奧運期間展示本國文化的“瑞士屋”直接放在了798藝術區內，場內餐廳、酒吧、表演一應俱全，場外游客們排起了長隊。

　　這里的一切，都與奧運有關。

　　曾經:第一顆原子彈元件生產地

　　798與奧運緣分頗深。時間倒回到50年前。

　　上個世紀五十年代，一些以“7”開頭的號碼工廠在北京東郊連成一片，成為當時中國重要的軍事工業基地。當時，蘇聯對中國實施一項援助，建造“718聯合廠”，又稱華北無線電零部件廠，其下分718、798、706、707、797、751等廠和11間研究所。款項來自民主德國對蘇聯的戰爭賠款，設計者也來自民主德國。116.19萬平方米的總面積及其建筑工藝在當時的亞洲首屈一指。工廠于1951年建成，中國第一顆原子彈的許多關鍵元件和第一顆人造衛星的許多重要零部件均產于此。據說，許多老北京都記得，這是一個“進廠必須查三代”的神秘工廠。而這里也成為當時中國社會主義現代化的象征。

　　現在，798仍然是現代化中國的象征，只是采取了一種極為不同的方式：藝術。798廠房是實用和簡潔完美結合的典范，高大、堅固。而廠房窗戶向北，可以充分利用天光和反射光，這就保持了光線的均勻和穩定。從視覺感受來看，恒定的光線可以產生一種不可言喻的美感。798似乎注定與藝術為伍。

　　1996年，中央美術學院雕塑系的師生因創作需求，迫切需要建筑高大、適合雕塑創作的空間，經過多方尋覓，他們被798廠所吸引，在此租用了一個3000多平方米的空置倉庫作為臨時創作室，此舉開啟了798廠從工業走向藝術的大幕。2000年，798等6家工廠重組為七星華電科技集團有限責任公司。七星后來將閑置廠房出租，陸續吸引了大批藝術家到來。他們選擇這里的一個很直接的原因是：便宜。

　　伴隨著租金飛漲，越來越多的藝術家選擇了798。現在，已經有近200家文化藝術機構和300位以上的藝術家以798藝術區為主要藝術創作空間。其中不乏劉索拉(作家、音樂人)、洪晃(出刊人、出版家)、李宗盛(音樂人)、李象群(雕塑家)等著名藝術家。

　　短短6年，798異軍突起，一躍成為現代北京的新地標。

　　地位:全球頂尖級藝術殿堂

　　藝術無國界。7年間，幾乎與北京籌辦奧運同步，798也一直敞開大門，架起了與世界藝術交流的平臺。

　　林子說：“798早已不再只屬于中國，它在海外的知名度不亞于國內。先后入駐了多家外國頂級畫廊，眾多的國際藝術家和知名收藏家也趨之若鶩，連股神巴菲特的兒子也來這里湊熱鬧。中國希臘文化年主辦方將重要的展覽搬到這里，各大奢侈品牌和高檔汽車的發布會也不約而同地選擇這里。”范學宜也對這點表示了肯定。

　　2004年，第一屆北京大山子國際藝術節就吸引了80000人次前來訪問，其中約60%為中國觀眾，40%為境外觀眾，其中還有來自巴黎等國外各大城市當代藝術的代表。根據調查， 2004年大約有45萬人，而2005年大約有超過50萬以上的人訪問798，這一數字還在不斷上升。而境外來訪者和國內來訪者的比例大約是4：6。

　　幾年中，瑞典首相、瑞士首相、德國前總理施羅德、奧地利總理、歐盟主席巴羅佐、比利時王妃、安南夫人、法國前總統希拉克夫人等都先后參觀過798藝術區。

　　同時，越來越多的國際著名藝術中心也選擇了798。來自朝陽投資促進局的資料稱，2007年11月，世界當代藝術界聲譽頗高的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在798正式落成開館。藝術評論家、策展人費大為被任命為該藝術中心的藝術館長。他說：“北京正在成為藝術領域的一個世界中心。在這一發展過程中，位于大山子的798藝術區已成為一個獨特而且具有生命力的當代藝術文化集中地、一個呈現最前端化的中國當代藝術的主要地區。這正是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選址在此的重要原因。”

　　而今年5月，紐約最重要的畫廊之一佩斯·威爾斯滕(PaceWildenstein)宣布進駐798藝術區，畫廊將取名為“Pace北京”。當時，該畫廊已購得798中心地帶最大一塊“鋸齒房”，占地3000平方米。現在其北京分部是全球第一家“分店”。

　　存活:因奧運而未被拆遷

　　在798蓬勃發展的過程中，卻差點遭遇拆遷。原來，按北京市有關規劃，北京東北部應該發展電子工業與電子貿易，“克隆”中關村模式，在這里建廠房、電子城。798一帶的老工廠均在拆遷之列。一時間，關于798藝術區是保存還是拆遷的討論甚囂塵上。

　　2004年2月，身為北京市人大代表的李象群遞交提案，建議政府邀請各領域專家組成專家組，正式評估該地區的潛在價值，暫停實施原有規劃。他的提案中表述了798的五大價值。

　　價值說的最后一說就是奧運價值。提案中寫道：“新北京·新奧運”，而現代藝術區正是新文化的象征，這種新興文化體現了一個國家的藝術水平和精神狀態。

　　2004年3月，北京市政協副主席張和平前往798廠視察。委員們認為，北京在城市、經濟發展的同時，應當給文化產業的發展創造必要條件和空間。4月8日，北京市委副書記龍新民也到此視察。

　　798無法不被保住，源于它在北京城市化和國際化進程中刻下的深深烙印。2003年，798藝術區被美國《時代》周刊評為全球最有文化標志性的22個城市藝術中心之一。同年，北京首度入選《新聞周刊》年度十二大世界城市，原因在于798藝術區把一個廢舊廠區變成了時尚社區。2004年，北京被列入美國《財富》雜志一年一度評選的世界有發展性的20個城市之一，入選理由仍是798。

　　2005年，北京將發展重點轉向了力求打造“創意產業基地”，作為軟實力的一種象征。

　　近兩年，北京市政府和朝陽區政府已經為798規劃好了方向：以當代藝術為主打特色，進一步吸引國內外知名的藝術家及藝術機構，為園區內藝術品打造展覽展示、交易拍賣的平臺。798將成為一個藝術區品牌，一個成功的商業區，一個時尚品牌聚集地，一個新銳的旅游景點。

　　根據媒體報道，朝陽區區委書記陳剛在798奧運接待開放日上曾表示：“北京有什么地方值得關注？我希望大家能記住我們的口號：長城、烤鴨、798！”

　　走向:中國軟實力的展示天堂

　　為了成為與長城、烤鴨并列的國家級標志，政府和798的藝術家們都在努力地奮斗著。關于798的發展模式，也有爭議。爭議的重點集中在798是否過度商業化以及政府規劃與藝術家自由發展的矛盾上。但這并不影響798成為北京的城市名片。

　　美國藝術家加布里艾就認為：“看一座城市的潛力，擁擠的市中心不是標志，而是要看其文化的深厚和吸引力。大山子(即798)藝術區，構筑并記錄了北京現代藝術的發展脈絡，已成為北京的新名片。”

　　而奧運，無疑是個加速器。廣泛而密集的關注，直接將798推向了世界藝術舞臺。

　　《當代美術家》主編俞可認為，在全世界面臨各種危機的今天，還有這么多的展覽同時開幕，這在全世界應該是絕無僅有的一次盛況。“中國當代藝術依然還在尋求被國際承認。因為奧運是全球化的體育盛事，人們還是想通過這次體育盛會展現當代藝術。全球關心文化和體育的人都在這個時候來關注，他們來這個地方，也體現出了當代藝術的重要性。”

　　最早進入798的美國藝術家羅伯特認為，北京奧運會應該說是中國正式向國際舞臺表示：我已是國際上很重要的一個公民，不光在經濟、政治上呈現出領導力，中國現在也想在文化和體育方面做出貢獻。“包括我在內的798藝術家們，都是在扮演著建立東西方溝通橋梁的作用。”

　　有評論說，不到10年時間，798已經成為中國藝術家的天堂、國際和本土資本最寵愛的文化前哨、北京向世界展示自己軟實力的重鎮。

　　798位于北京朝陽區酒仙橋路4號，雖偏僻，但交通方便。 401，420，405，909，955，991，988路均到，城鐵臨5路，小30路也能到達。(李穎、邱瑞賢、竇豐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