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財經 作者：葛怡婷

　　曾以技術革命改寫商業大片的詹姆斯·卡梅隆，這一次似乎沒能再次點燃觀眾的熱情。

　　截至12月22日12時，《阿凡達：火與燼》(以下簡稱《火與燼》)在中國內地累計票房為4.18億元，貓眼專業版預測其內地總票房約11.12億元。根據Box OfficeMojo，該片全球票房達3.45億美元，海外票房占總票房七成以上。

　　從目前數據來看，《火與燼》的開畫表現不及前作《水之道》，恐難再續全球23億美元的輝煌戰績。曾以技術革命改寫商業大片的詹姆斯·卡梅隆，這一次似乎沒能再次點燃觀眾的熱情。年關將至，本年度全球票房冠亞軍被兩部動畫續作《哪吒2》和《瘋狂動物城2》包攬，幾乎沒有懸念。

　　一部被寄予厚望的續集陷入票房乏力、口碑平淡的尷尬處境，是市場變了，還是卡梅隆倦了？

　　三部《阿凡達》，三個時代

　　《阿凡達》系列的每一次上映，都處于電影工業與觀眾心態轉變的節點。

　　回望2009年，在流媒體尚未崛起的時代，《阿凡達》橫空出世，以革命性的3D技術創造了前所未有的沉浸式體驗，將一部起初被視為高風險實驗的作品，推上全球票房冠軍寶座——29億美元的成績至今未被超越。當潘多拉星球以無限逼真的形態在大銀幕上浮現，觀眾看見熒光森林在夜色中呼吸搖曳，納美人駕馭斑溪獸翱翔于云海和懸山之間。

　　2022年，《水之道》在疫情后全球影院復蘇的關鍵時刻歸來。觀眾渴望重返公共空間，享受大銀幕的光影洗禮，對續作積蓄多年的需求也一觸即發。卡梅隆不負期待，憑借對水下動作捕捉技術的突破，打造出令人震撼的海洋奇觀，影片斬獲23億美元票房，進入影史前三。

　　來到2025年，《火與燼》面對的是一個充分競爭的全球市場：流媒體和本土影片強勢崛起，觀眾注意力日益碎片化，僅憑純粹的視覺奇觀已無法充分調動人們的觀影熱情。若無法在后續幾周實現奇跡式長線增長，該片內地票房或將遜于前作的17億成績，甚至能否越過10億大關都將打上問號。

　　卡梅隆萬能的“技術+情感”公式，似乎正在失去魔力。過去40年，他幾乎以一己之力推動商業大片的進化：《深淵》帶來首個逼真的CG角色；《終結者2》令CGI技術得到廣泛應用；《泰坦尼克號》融合數字與實景，創造出最具沉浸感的災難大片；《阿凡達》系列則將動作捕捉推向深海與天空，將潘多拉星球的瑰麗奇景帶到觀眾面前。

　　觀眾為卡梅隆的作品買單時，期待的是宏大的視覺、音效和敘事。這些電影持續滿足甚至超越預期，提供了家庭環境無法復制的沉浸式體驗，因此在票房上獲得了長久的生命力。但這一次，觀眾似乎不再為技術突破驚嘆不已，而是開始懷疑，里面還有讓人耳目一新的東西嗎？

　　拆出來的續集，把故事再講一遍

　　《火與燼》眼下的困境，在項目初期就已埋下伏筆。

　　2009年《阿凡達》大獲成功后，卡梅隆召集編劇團隊，原計劃開發三部續集。但在創作過程中，他發現體量過于龐大，于是決定將第二部劇本一分為二，兩部影片同期拍攝，由此誕生了《水之道》與《火與燼》，整個系列由此擴展至五部。此舉曾招致制片廠高管反對，而他給出的理由是：“有一個能多賺20億美元的機會，你們還在糾結什么？”

　　如今回頭看，這一決策或許過于樂觀。《火與燼》本質上并非一部獨立新作，更像是《水之道》的下半集。這也解釋了為何其劇情緊接前作結尾，薩利一家寄居于梅卡伊納部落，每個成員仍沉浸在家中長子奈特亞離世的創傷之中。

　　杰克回到作為戰士的狀態，他的任務就是守護家人的安全；奈蒂莉對養子“蜘蛛”心懷怨恨，因其生父正是殺害奈特亞的夸里奇上校；小兒子洛阿克深陷幸存者的內疚情緒，哥哥去世，而他活了下來；養女琪莉探索自己的神秘身世，渴望與女神愛娃建立更深的聯結；小女兒圖克幾乎淪為背景板，只需在展示“一家人永不放棄”的宣言時出現。

　　全片主線事實上圍繞“蜘蛛”這個闖入者展開。他無法呼吸潘多拉空氣，全家護送他返回人類基地途中，遭到新部落灰燼族的伏擊，家人失散，整部電影由此變成一場漫長的尋親記。

　　問題在于，如此漫長的旅程中，這些人物的弧光幾乎沒有得到完整呈現，而是原地打轉。盡管卡梅隆仍然能以他獨有的方法，令這段旅程在某些時刻顯得振奮人心——視效仍然是無與倫比的華麗，沉浸式體驗達到了新的高度，風行商隊張開閃著奇異光澤的巨大風帆，圖鯤躍出水面擊起浪花撲面而來，神秘祭祀儀式的漫天灰燼似近在眼前，觀眾仿佛能夠嗅到海洋和森林的氣息。

　　然而在情節上，無論是家庭裂痕的彌補、跨種族的身份認同，還是非血緣親情紐帶建立的可能，皆是《水之道》已充分演繹的主題。甚至連高潮大戰，比如納美人凌空射箭、圖鯤集結抗擊也被批評為乏味復刻前作，缺乏令人熱血沸騰的原創動作設計。

　　唯一亮眼的新元素，可能是卓別林孫女奧娜·卓別林飾演的灰燼族首領瓦瑯。這位性感、憤怒、掌控欲極強的女祭司，用她的神經辮支配他人，令夸里奇跪地臣服。卡梅隆稱她在試鏡中令人著迷，擊敗三位影星拿下這一角色。她的存在確實為影片注入了罕見的戲劇張力，尤其是她與夸里奇之間充滿權力與欲望的互動，成為全片最富層次的角色刻畫。但僅憑一個魅力反派，還是無法填滿三小時的冗長敘事。

　　事實上，影片對神話體系的構建和依賴遠超對人物深度的追求。大地之母愛娃成為萬能的解圍工具，在劇情無法推進時被一再使用；而琪莉對靈性的探尋、洛阿克的叛逆和成長，蜘蛛對生父和養父的復雜情感描摹，皆流于表面，不及他們所處的世界那樣引人入勝。

　　《火與燼》的表現或將影響后續系列的開發。公開信息顯示，《阿凡達4：圖鯤騎士》與《阿凡達5：追尋愛娃》暫定于2029年與2031年上映。卡梅隆此前曾透露，他已為《阿凡達4》拍攝了部分鏡頭，但是否會回去完成下一部續集并繼續拍攝《阿凡達5》，將取決于《火與燼》的成功與否。

　　即便最忠實的粉絲也能感受到，《火與燼》中少了那種創造新世界的激情，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履行合同式的義務感。影片結尾的宏大決戰不再令人沉醉，反而透著一股“終于收工”的敷衍。

　　觀眾仍在支持卡梅隆，但熱情正在消退。他們也許還愿意享受IMAX巨幕和3D奇觀，卻開始體會到套路的重復和情節的稀釋。對于這位曾以技術革新震撼世界的導演，真正的挑戰或許不再是如何拍得更宏大，而是為何還要繼續拍下去。

　　(實習生叢悠然對本文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