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新人物 | 24年了,誰在等待田震?
中新網北京12月27日電(記者 任思雨)有些聲音,一旦種下,便能在記憶里發芽生根。
田震的歌聲便是如此。它曾是許多人青春的背景音,是刻進DNA里的“執著”與“鏗鏘”。
在臨近冬至的傍晚,我們在錄音棚再次感受到了這種熟悉。田震穿著簡單的黑色短袖與白色長褲,一首接一首重唱著經典的旋律。
上一次她這樣坐在話筒前準備個人演唱會,還是在21世紀初的冬天。
“24年,人生有幾個24年?”她笑著感慨。
24載春秋,聽歌的方式換了一輪又一輪,很多人好奇,一位曾站在樂壇巔峰的歌手,為什么突然選擇暫別,為什么又在這時,再次開啟演唱會?

記憶旋律
很長一段時間,那些記掛著田震的歌迷,只能在社交平臺拼湊她的動態。
在長沙的江邊,她坐在石階上,樂滋滋地啃一根黃澄澄的玉米;在中衛的沙漠里,她驚訝于冰煮羊的鮮美,和偶遇的小貓享受片刻的寧靜;在淄博的街頭,她專門找到歌迷“淄博大燕兒”開的小賣部,送上一把吉他,鼓勵她繼續唱下去。

這些視頻里,大家看到的都是田震“鮮香麻辣”的生活。她在一座城一座城之間“溜溜達達”,分享逛集市、享受美食的樂趣,臉上時常掛著發現小驚喜時的笑容。
而在她偶爾分享的音樂舞臺視頻下,評論區就會涌進許多這樣的留言:
“從《執著》到《野花》,一想到田震就想到一個詞:大氣。每一首都是KTV的常青樹,是刻在DNA里的記憶。”
“高二高三的時候,她的歌給了我很多安慰。真喜歡她身上那股勁兒,這么有力量的聲音,應該被更多人聽到。”
“姐,玩得這么開心,就來開演唱會吧!”
在沒有智能手機的時代,田震的聲音曾通過電視、電臺和CD,流淌進無數人的生活。有人形容,她的歌聲就像根植大地的一棵樹,無論何時聽,都能收獲穩穩的力量。
《風雨彩虹鏗鏘玫瑰》的怒放,《執著》的勇敢,《干杯,朋友》的灑脫,《愛不后悔》的無畏……她的聽眾,從50后跨越到00后,那些經典的旋律和她鮮明的性格,一起鏗鏘有力地扎進幾代人的共同記憶里。

2001年,唱了多年歌的田震想給觀眾和自己一個總結,那場名為的“震翅高飛”演唱會里,她請來專業的導演與音樂總監,燈光、舞美、服裝也由一流制作班底打造,“在當年像是立了一個‘標桿式’的東西。”
時至今日,網絡上依然有人討論著那幾天的盛況:
12月初的北京下起了大雪,來自四面八方的歌迷踩著雪往現場趕。場內座無虛席,臺上高亢的歌聲和臺下熱烈的歡呼,將冬夜烘得滾燙。
重返生活
但少有人知的是,巡演之后,田震一下子陷入一種巨大的迷茫狀態。
那幾年,她四處唱歌,不知疲倦地奔波于各個舞臺,還沒來得及想清楚接下來往哪走,卻在一次偶然體檢中發現,自己的身體亮起了紅燈,“不是一種病,好幾種都在我身上。”
對于一直以“鏗鏘玫瑰”的形象示人的田震來說,這是顛覆性的打擊,“當時特別沮喪,健康出問題以后,我才覺得我怎么能這么不善待自己?你在追求什么?再多的名和利,失去了健康,什么也不是。”

她決定離開,不是短暫地休息,而是“放下”眼前的一切。音樂是一輩子的事,但生活不應該單單只有舞臺。
“燈光,我知道你很美,舞臺,我知道你很漂亮,但是對不起,我下決心要照顧好自己,那份安靜與安寧的狀態是我想要的。”
褪去光環的過程,利落得驚人。她去了一個很少有人認識自己的地方,開始了一種截然不同的生活:每天背著小書包去上學,買菜做飯,徹底改掉了原先的作息習慣,不再是夜里三點睡、中午才吃第一頓飯,而是早睡早起,好好吃飯,好好鍛煉。
后來的很長一段時間,每次提起田震這個名字,大家最常說的就是:她去哪兒了?再后來,疑問變成了一些真假難辨的傳聞,甚至有人說,她改了國籍。
如今坐在排練室里談起這些,田震的小臂在空中一揮,又重重落下,“從感情上來講,我沒有道理去改我的國籍。我,中國籍、中國人、中國胃。”語氣斬釘截鐵。
除了一首首金曲,田震沒有留下太多可供反復咀嚼的娛樂談資。她直言,自己不愛混圈子,也不愿落入自證的循環,要把精力放在更有價值的事情上,“無條件地愛自己,這比什么都重要。”
“以前演出,我到過很多地方,但如果你要問我,‘老田那個地方什么樣?’我有印象的只有體育館、火車站、機場。除了在這演出,對當地的風土人情根本就不了解。”
這些年,她像一塊曬足了陽光的海綿,一路走走停停,重新沉入生活的海。快到冬天時,她在視頻里刷到哈爾濱的冰燈,決定先上哈爾濱吃紅腸,再去四川吃火鍋,再回北京涮羊肉……“我要做一只候鳥,品嘗我想吃的美食,看當地的歷史文化古跡,和老朋友們聊聊家常。”
當身心在生活中慢慢修復起來,她覺得,可以再來一點變化了。

雙向奔赴
“四處溜達”的日子里,田震時常會接到演唱會的邀約,但她總說,還不到時候。
“很多人找我,舉著錢過來:‘老田,你開個價,咱們這個演唱會什么什么的’,其實我心里想,你懂什么是演唱會嗎?你以為我唱完歌我就拿錢走人了,就這么簡單嗎?”
淡出公眾視線的這些年,她并未遠離潮水的方向。她關注社會資訊,早早接觸了AI工具,驚喜于它給音樂產業帶來的可能……這個領域一切新鮮的變化,她都渴望找人探討。直到后來,遇到了一群“對的人”。
演唱會的音樂總監王璐就是其中之一。“王璐是80后的,我是60后的,我管他叫小璐璐。我們一拍即合。”聽到王璐重新編曲的《好大一棵樹》,田震好像感到“老樹發了新芽”,甚至等不及演唱會落地,她就先向對方發出了新專輯的制作邀請。
還有老友費費、年輕的導演團隊……像候鳥在飛行途中組起隊伍,田震也找到了她的同行者。全新的創作想法、全新的演出環境、由各個年齡層的“新人”組成的團隊,讓她心里那團溫吞的火苗,重新燃了起來。

最后又向前推了她一把的,是本以為已經被遺忘的記憶,和那些仍然珍藏著記憶的人。
北京初雪那天,田震想起了2001年演唱會的大雪,她在社交平臺試著問大家:當初的票根,你是不是還留著?
網友們的回應像那時的雪片一樣飛來。有人記得,在雪中徒步趕往體育館,一路聚起了越來越多的歌迷;有人記得,自己挺著孕肚去看演唱會,那也是人生中看的第一場演唱會。
“我一度以為,大家早就把我忘了。”一條一條“我等你”的留言,看得田震眼眶溫熱。
再次站回排練室,面對一屋子的樂器和大家期待的眼神,久經沙場的“鏗鏘玫瑰”,竟然生出了一絲緊張。
“有點忐忑,說起來,真的我何德何能,讓人記了這么久。”

有一天彩排,在連續唱完很多首“鐵骨錚錚”的歌曲之后,一首慢歌的前奏忽然響起,田震瞬間“淚奔”了。
“面對大家的期待,我也想拿出200%的熱情。但還是要調整一下自己的狀態,我都怕自己興奮過度‘昏過去’。”
還有一次,她在街頭買烤紅薯時,旁邊錄音機播放起一首老歌,跟著旋律晃悠的時候,當年的生活情景紛紛浮現在眼前。于是,她設置了“迪斯科”的環節,希望通過耳熟能詳的旋律,喚起大家共同的回憶。
演唱會的名字叫“玩兒個痛快”,取自田震過去的一首歌,歌詞這樣唱道:“矛盾虛偽全都踢開,自由自在,瘋狂也很可愛,自己的心自己主宰。”
于她而言,這場相聚早已超越一場演出本身,“最重要的是什么?是愛我的人和我愛的人,我們雙向奔赴。”
天氣預報說,2025年年末的北京,或許不會再有一場2001年那樣的大雪。
但可以確信的是,會有許多人,穿過時光的風雪,如期趕到體育館。
24年,足夠改變許多人和事,也足夠讓一些情感沉淀得更加清澈。歌手不曾說過“再見”,依然有歌迷在說“我等你”,當舞臺的燈光再次亮起,大家將會完成一場痛快的重逢。(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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