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福先：最后決定調(diào)我們?nèi)ケ本┭莩龅氖钱敃r任中共中央組織部長的胡耀邦同志

　　11月16日，《人民日報》在頭版頭條用通欄標題刊登了這條新聞——《天安門事件完全是革命行動》。

　　這一版報紙的下方，還發(fā)表了署名“特約評論員”的長篇評論《人民的愿望，人民的力量——評話劇〈于無聲處〉》。此前，陳云在12日的發(fā)言中，也特別提到了這出戲。

　　1978年5月，上海熱處理廠青年工人宗福先利用病休的時間，花了20多天寫下了那部推動歷史的話劇劇本《于無聲處》。30年后，當記者們蜂擁而至采訪宗福先時，他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卻是：“這部戲不屬于我，甚至不屬于我們。”

　　作為上海的一名普通工人，在1976年那個特殊清明節(jié)里，他也同樣感受到了千里之外天安門廣場的悲壯氣氛。4月6日，他在上海火車站旅館遇見一位剛從北京過來的朋友，宗福先回憶說：

　　他為我展示出一幅悲壯、雄偉的畫面：花圈成山人似海，黑紗遍地淚如雨。這個消息對于我是陌生的，可這種情感、這種氣氛，對于我卻是熟悉的！聽著聽著，我熱淚盈眶……我們站在旅館的大廳里，他全然不顧周圍川流不息的人群，直呼其名地詛咒那幾個“狗男女”……

　　這位年輕的工人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壓抑和憤懣，直至兩年后他用“于無聲處聽驚雷”的詩句作為自己話劇的名字，這是1934年魯迅在中國最黑暗的暗夜里寫下的詩句。

　　1978年9月23日，《于無聲處》在上海工人文化宮的小劇場上演，主辦方甚至不敢把戲?qū)�公眾開放，只是邀請了自己的家屬和親朋好友們來觀戲。嘈雜的劇場隨著戲劇情節(jié)的發(fā)展，越來越安靜，當最后一句臺詞“人民不會永遠沉默！”喊出時，劇場內(nèi)爆發(fā)出經(jīng)久不息的掌聲！

　　接下來，一場接一場，一連演了40多場。話劇從小劇場搬到大劇院，那時候的上海真的是一票難求。《文匯報》很快發(fā)表了長篇通訊，題目就是“于無聲處聽驚雷”。

　　此時，身在北京的新任社科院院長胡喬木看到《文匯報》的文章后，立刻飛赴上海，專門觀看演出。

　　又過了三天，時任文化部副部長的劉復(fù)之也來到上海，宣布調(diào)《于無聲處》進京公演。同時上海《文匯報》、《解放日報》都在頭版用通欄大標題宣傳這個戲，《文匯報》還破天荒地用三天時間連載了劇本。11月7日,中央電視臺要求上海電視臺向全國實況轉(zhuǎn)播《于無聲處》，中央政治局委員彭沖還親自到演播廳里來看戲。

　　此時，在舞臺上，“天安門事件”已經(jīng)得到平反，但在京西賓館，雙方勢力還處于拉鋸、膠著狀態(tài)。

　　1978年11月13日，《于無聲處》劇組接到即刻進京演出的調(diào)演令。

　　宗福先后來轉(zhuǎn)述馬達的回憶：最后決定調(diào)我們?nèi)ケ本┭莩龅氖钱敃r任中共中央組織部長的胡耀邦同志。馬達，時任《文匯報》總編輯。

　　11月16日，《于無聲處》在首都舉行了極為隆重的首演儀式，臺上臺下一片沸騰！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蘇振華、倪志福等領(lǐng)導，以及文化界要人周揚、曹禺、林默涵、周巍峙、賀敬之、張光年、馮牧、劉白羽、李伯釗等出席。新聞報道這樣描述北京首演現(xiàn)場：

　　劇終，燈光驟亮。曾經(jīng)參加過天安門事件的首都群眾代表走到舞臺上。他們當中，有的曾在廣場上張貼過第一張聲討“四人幫”的戰(zhàn)斗檄文，有的曾冒著危險傳抄、珍藏過廣場上的革命詩文。一些在被“四人幫”投入監(jiān)獄、在被審查期間從未屈服的人，這時眼里閃動著淚花。

　　其實，這篇報道已相當內(nèi)斂。事實是，那天許多人哭著、抽泣著，擁上舞臺，擁住了臺上的演員們，他們中大多數(shù)是“天安門事件”的親歷者，甚至還有一些是剛剛從大獄中出來的。

　　11月19日，劇組專門在京西賓館為中央工作會議的代表演出了專場。

　　胡耀邦：華主席一鋤頭打開一個缺口，歷史的潮流究竟把缺口沖破多大，這就完全要看人民的力量了，誰也不能事先估計到

　　1978年11月14日晚，鄧小平從東南亞回國。他很快來到了葉劍英的住所，兩人就中央工作會議的進展充分進行了溝通。他們還談到了“中央要加強集體領(lǐng)導，反對突出宣傳個人”的問題。這顯然是有所指的。

　　從這一天開始，會議的進程已不可能再像華國鋒會前安排的那樣轉(zhuǎn)入討論經(jīng)濟問題，幾乎所有的小組都在陳云發(fā)言的基礎(chǔ)上做進一步的拓展。

　　11月19日，華國鋒與湖北省領(lǐng)導座談，他很中肯地說，會議開得好，暢所欲言。

　　他說，會議時間要延長，不能按預(yù)期完成任務(wù)。

　　他還講了“六十一人案”、陶鑄、楊尚昆、“二月逆流”要平反；彭德懷骨灰要放入八寶山。

　　但緊接著，華國鋒說：“這條消息就不登報了。”

　　他也談到康生、謝富治民憤很大，應(yīng)該揭發(fā)；然后他又談了對陳錫聯(lián)、吳德、紀登奎問題的處理意見。

　　很顯然，這與小平回來后中央政治局開會討論的結(jié)果密切相關(guān)。

　　中央常委們認為，有必要對幾項有關(guān)平反冤假錯案、解決歷史遺留問題作出決定，經(jīng)過討論，中央常委決定召開第三次全體會議。

　　11月25日，這是一個重要的日子，下午4時，華國鋒代表中央政治局在大會上宣布：

　　一、關(guān)于天安門事件問題。中央認為，天安門事件完全是革命的群眾運動。為天安門事件公開徹底平反。

　　二、關(guān)于所謂“反擊右傾翻案風”問題。中央認為，反擊右傾翻案風是錯誤的。中央政治局決定，有關(guān)反擊右傾翻案風的文件全部予以撤銷。

　　三、關(guān)于“二月逆流”問題。中央認為，所渭“二月逆流”，完全是林彪、“四人幫”顛倒是非，蓄意陷害。因所謂“二月逆流”一案受委屈的所有同志，一律恢復(fù)名譽，受牽連和處分的，一律平反。

　　四、關(guān)于薄一波等六十一人的問題。現(xiàn)已查明，這是一起重大錯案。中央決定為這一重大錯案平反。

　　五、關(guān)于彭德懷同志的問題。彭德懷有重大貢獻。歷史上有過錯誤，但過去懷疑他里通外國是沒有根據(jù)的。其骨灰應(yīng)放到八寶山革命公墓。

　　六、關(guān)于陶鑄同志的問題。陶鑄同志是老同志、老黨員，在幾十年工作中對黨、對人民是有大貢獻的。經(jīng)過復(fù)查證明，把他定為叛徒是不對的，應(yīng)予平反。

　　七、關(guān)于楊尚昆同志的問題。過去把他定為陰謀反黨、里通外國是不對的，應(yīng)予平反。對楊尚昆同志要分配工作，恢復(fù)黨的組織生活。

　　八、關(guān)于康生、謝富治的問題。他們有很大民憤，對他們進行揭發(fā)和批判是合理的。

　　九、關(guān)于一些地方性重大事件，中央決定一律由各省、市、自治區(qū)黨委根據(jù)情況實事求是地予以處理。對于曾經(jīng)分裂為兩大派的群眾組織，要妥善處理，不能引起派性斗爭；要引導群眾向前看，消除資產(chǎn)階級派性。

　　在宣布上述幾條決定前，華國鋒說：“從明年1月起，把全黨工作的著重點轉(zhuǎn)移到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建設(shè)上來，大家一致贊成，認為中央的這個決定是正確的，適時的。”

　　華國鋒代表中央政治局的講話不僅為“天安門事件”正式平了反，更重要的是他沒有回避歷史遺留問題。不僅如此，代表們還從這一講話中感受到一種久違了的氣氛，這就是解放思想、實事求是、暢所欲言的民主氣氛。代表們?yōu)槿A國鋒的講話熱烈鼓掌。

　　這天晚上，胡耀邦離開會場，難得回了趟家。在家里，他興奮異常，第一次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向家人談起了會場的情形。這一天，胡耀邦的長子胡德平也激動難耐，他在日記本上記下了父親的感言：

　　中國人民遭到的痛苦和災(zāi)難換來了今天整個民族的覺醒。什么叫“先知先覺”？其實只有一個意思，就是思想領(lǐng)先一籌，行動先走一步，原來不想向前走的人也要跟著走這一步。……在一個堤壩上，華主席一鋤頭打開一個缺口，歷史的潮流究竟把缺口沖破多大，這就完全要看人民的力量了，誰也不能事先估計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