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新社北京9月2日電 題：中國式現代化“民主觀”新在何處？

　　——專訪中國社會科學院政治學研究所所長張樹華

　　中新社記者 朱方芳

　　中共二十大報告對中國式現代化的本質要求作出高度概括，其中包括“發展全過程人民民主”。報告指出，全過程人民民主是社會主義民主政治的本質屬性，是最廣泛、最真實、最管用的民主。

　　中國全過程人民民主的主要特征是什么？中國在現代化進程中如何探索民主道路和民主的真諦？中國式民主與西式民主有何不同？近日，中國社會科學院政治學研究所所長張樹華就相關問題接受中新社“東西問”專訪。

　　現將訪談實錄摘要如下：

　　中新社記者：中共二十大報告把發展全過程人民民主確定為中國式現代化本質要求的一項重要內容，全過程人民民主有哪些典型特征？

　　張樹華：中國的人民民主是一種全新的民主形態，全過程人民民主是中國民主的最新概括與獨特表達。其本質特征是以人民為中心、實現人民當家作主。人民是歷史的創造者，是決定國家和民族前途命運的根本力量。中國式民主的這種本質要求把體現人民利益、反映人民愿望、維護人民權益、增進人民福祉落實到政治建設和發展民主的全過程。

　　全過程人民民主有四個鮮明特征：

　　一是扎根本國土壤的民主。民主是全人類的共同價值追求，但不同國家的社會政治條件、歷史文化傳統不同，實現民主的具體道路也不相同。全過程人民民主植根于中華文化深厚的土壤，孕育形成于中國共產黨團結帶領中國人民進行革命、建設、改革的實踐過程中，符合近代以來中國人民長期奮斗的歷史邏輯、理論邏輯、實踐邏輯，在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中展現出獨特優勢。

　　二是具有本質性規定的民主。全過程人民民主通過完整的制度程序保證國體、政體及其他治國理政活動都充分體現人民當家作主的要求，使人民真正成為國家的主人，享有充分民主權利。這種民主形式可以調動人民積極性，不斷增強黨和國家活力，推動政黨關系、民族關系、宗教關系、階層關系和海內外同胞關系更加和諧。

　　三是形式多樣、覆蓋廣泛的民主。全過程人民民主通過依法實行民主選舉、民主協商、民主決策、民主管理、民主監督，確保人民通過各種途徑和形式管理國家各方面事務。通過一系列制度安排和活動規范，將民主各個環節貫通起來，實現過程民主和結果民主、形式民主和實質民主、直接民主和間接民主的完整統一，因此是廣泛的、真實的、管用的民主。

　　四是與時俱進的民主。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人民在民主、法治等方面的要求日益增長。比如，中共十八大以來，通過建立基層立法聯系點這一制度創新，全國人大搭建起了反映民情、傾聽民意、匯聚民智的“直通車”，這充分體現了全過程人民民主的“全過程、全環節、全鏈條、全時域”特征。村民理事會、村民監事會、村民議事會、居民議事會等一系列基層民主形式不斷生長，電視問政、廣播問政、黨報問政、網絡問政等一系列基層民主渠道不斷拓寬。

　　中新社記者：中國在現代化進程中是如何探索民主道路的？

　　張樹華：中國人民探求民主的歷程分為幾個階段。近代以來，中國逐漸淪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人民沒有民主和自由可言。從維新變法、辛亥革命到五四運動，人民對主權、獨立和民主的不懈追求，開啟了近代中國波瀾壯闊的革命歷程。

　　中國人民嘗試了各種救國道路和政治制度，包括君主立憲制、議會制、多黨制，但盲目的政治效仿都失敗了。最終，中國人民歷史性地選擇了中國共產黨。

　　中國共產黨領導人民進行革命的目的是要實現大多數人的民主，而不是少數人的民主。中國共產黨創造性地把馬克思主義普遍真理同中國革命的具體實際相結合，先后提出了“工農民主”“人民民主”“新民主主義”等概念，并先后以罷工工人代表大會、農民協會、工農兵代表蘇維埃、參議會、各界人民代表會議等實踐方式，創造了適合中國國情、能夠保證人民當家作主的人民民主實現形式。

　　1949年9月召開的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上，中國共產黨和各民主黨派、人民團體、無黨派民主人士按照民主原則共商建國大計。1953年，人民通過選舉代表行使當家作主的權利，自下而上地逐級召開人民代表大會。1954年9月，第一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一次會議召開，會議通過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把人民民主專政的國家制度和人民代表大會的政體制度，確立為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根本政治制度。中國人民行使當家作主的權利有了制度保障和憲法依據。

　　新中國的民主政治建設在探索中也走過彎路，留下沉痛教訓。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共產黨深刻總結正反兩方面歷史經驗，領導人民進入了發展人民民主的新時期。

　　改革開放40多年來，人民代表大會制度、中共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民族區域自治制度等民主制度架構不斷完善和發展；城鄉基層自治不斷完善。社會主義民主的制度化、規范化和程序化建設不斷加強，以憲法為核心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律體系初步形成。

　　進入新時代以來，中共繼承和發揚了發展社會主義民主的方向和經驗，不斷深化對民主政治發展規律的認識，提出全過程人民民主的重大理念。發展全過程人民民主對于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發展社會主義政治文明，豐富人類社會政治文明形態都具有重要理論和現實意義。

　　中新社記者：您認為中國與西方民主在理念、范疇和實踐上有何不同？

　　張樹華：冷戰結束時，西方政治精英曾鼓吹，西式自由民主模式是“普世”的、永恒的，是全人類“幸福的歸宿”，必將一統世界。然而，世界歷史清楚地表明，人類社會并未迎來所謂的“歷史終結”，反而見證了西式民主的制度失靈、體制失效、治理失能。

　　英國劍橋大學民主未來中心發布的《2020年全球民主滿意度報告》指出，美國民主滿意度呈衰退趨勢。德國達利亞研究院發布的“2021年民主認知指數報告”顯示，在53個國家的5.3萬名受訪者中，認為本國民主受到美國威脅的達44%。

　　西式民主有先天的歷史局限性。政黨競選、三權分立等制度，其實質并不是將權力分給廣大民眾，而是給了資產階級內部進行利益交換和權力分配。真正占社會多數的大眾，在大選投票之后便失去了表達意見的有效渠道。且近年來西式民主不斷蛻化變質，一人一票、多黨競爭、三權分立日益呈現出自由透支、金錢游戲、選舉操弄、否決對抗、寡頭統治等政治亂象。美式民主政治更將政治分歧、權力爭斗和利益紛爭推向極致，深深撕裂了社會精英和普通民眾。民主的異化變質，導致西方社會治理危機不斷。

　　民主是各國人民的權利，不是少數國家的專利。西方以“民主、自由、人權”等為主要指標的政治評價標準，并不適用于世界所有國家。面對長期以來西方對民主解釋權的壟斷，我們必須跳出西式民主的政治邏輯，破除其民主迷思。

　　中國對民主的定義，形成了區別于西式民主的“新民主觀”。20世紀80年代初期鄧小平指出，發揚社會主義民主，調動廣大人民的積極性。習近平總書記強調：“有事好商量，眾人的事情由眾人商量，是人民民主的真諦。”中國的民主是人類政治文明中一種全新的民主形態，其核心要義是在政治全面發展的框架下推進人民民主，又以多樣有效的民主形式推動政治全面發展。這種民主以主權安全、政治秩序穩定、經濟社會穩步發展為前提，政治制度的吸納整合能力與人民權利的有序擴展相互促進、相互融合。與某些國家民主政治暴露出的對抗性、撕裂性不同，中國式民主具有鮮明的共識性、團結性。因此，當代中國的民主觀是科學的民主觀、是正確的民主觀，中國的民主是共識性民主、團結性民主，是高質量的民主。

　　民主假與真，關鍵看民心；民主好不好，民生最重要。

　　與單一性、間斷性“票決”“票主”“選主”不同，中國民主有具體豐富的實踐途徑，公民通過不同形式行使公民權利，在積極的政治參與中表達并實現自身訴求。

　　中新社記者：在中國式現代化的新征程中，應如何推進全過程人民民主？

　　張樹華：當代中國正經歷著人類歷史上最為廣泛而深刻的社會變革以及宏大而獨特的實踐創新。中國的社會主義民主政治建設在思想、理論或制度、政策等各方面都是探索性很強的實踐活動，當前，面對世界之變、歷史之變、時代之變，面對美西方頻頻發起的“民主戰”“人權牌”等價值圍攻，我們要時刻保持頭腦清醒。

　　在當前復雜多變的國際形勢下，一定要保持政治定力，在話語體系和理論構建中堅持全面的政治發展觀，以有效的民主形式和治理方式推動政治發展。在政治發展的框架中推進民主，需要將發揚民主融入政治全面發展道路，融合民主、秩序、效率等價值要素，統合政治運行的力量和資源安排；以不斷增強政黨領導力為引領，以注重發揮人民主動性、干部積極性、社會能動性為重點，激發全社會凝心聚力、迎接風險挑戰的活力和動力，以提升國家治理能力為目標，全面提高中國政治發展力和國際政治競爭力。(完)

　　受訪者簡介：

　　張樹華，全國政協委員、中國社會科學院政治學研究所所長、社會主義民主研究中心主任，中國社會科學院大學政府管理學院院長，《政治學研究》雜志主編，中國政治學會常務副會長，中國政策科學研究會副會長，中國新興經濟體研究會副會長，中國經濟社會理事會理事。主要研究領域：中國政治、世界政治、國家治理。主要代表作有：《民主化悖論——冷戰后世界政治的困境與教訓》《新民主觀與全面政治發展》《當代俄羅斯政治思潮》《俄羅斯之路30年：國家變革與制度選擇》《民主觀與發展路——世界大變局與中國政治學》《中國之治：制度體系與治理效能》《全過程人民民主的理論與實踐》等。